沏好茶,將青花瓷杯推至秦羨面前,嫋嫋騰起的水霧氤氳了万俟梟深不見底的淡然笑意:“既然皇上如此氣憤左相大人,何不放他歸山,也還他一分清淨自在?”
秦羨提起茶杯蓋子淡淡的捋著茶,不置一詞。
嫋嫋騰起的水霧氤氳飄渺,隔開了兩個人真實的面孔,讓他們彼此都看不太清楚對方面上的表情。
秦羨一直不說話,甚至都沒抬頭看一眼万俟梟,只是用杯蓋捋著浮起的茶葉。
万俟梟的心慢慢下沉。她剛才不過是試探秦羨。她確實跟狐清影不和,想抹掉他,但是她還不至於就這麼明面的蠱惑君王流放忠良,她這次只是試探的提出這個意向想看秦羨的反應。看看秦羨對她和對狐清影更傾向誰。可是她卻並沒有得到秦羨“好”或“不好”的明確回答,只得到一份高深莫測的沉默。
沉默。該死的沉默!
万俟梟咬牙憤恨,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至少秦羨沒有信口開河糊弄她,也算不錯了。再說了,秦羨沒立刻以佞後之名把她拖出去斬首,說明起碼她在秦羨心裡還是有一席之地,至少能跟狐清影比上一比的。
想通這個,万俟梟當下又恢復了恬淡從容的笑意。
她抬手將鬢邊碎髮別到耳後,話鋒一轉輕笑道:“那不就是了?皇上再怎麼樣生氣,也不可能會送他歸於田野,那又何必耿耿於懷今日朝堂上的一些小摩擦呢?徒增君臣隔閡而已。況且我大秦正是用人之際,皇上破格用左相之事在大秦一直被作為美談傳頌,多少有識之士因此想投效皇上,為我大秦效忠,皇上若因為一時之氣就罷了左相,倒讓人心寒。若因為一時義氣壞了大秦前程,那才是千萬個不該。”万俟梟一副賢后勸君的模樣。
雲霞在一邊垂頭斂目裝死人,心裡卻暗暗讚了個。娘娘總是那麼精明,隨時能化危機於無形。剛才試探的話鋒被她那席話一轉,倒彷彿成了故意的設問,是為了幫助君王更好的想清楚是非對錯似的。她果然還跟娘娘差得遠,還得好好學學啊。
秦羨似乎也沒剛才那麼沉靜了,凝聚在他周身的強壓氣息消融。他捧起杯子啜飲清茶。面上也勾起很淡的笑意:“是啊,何必庸人自擾呢。不就是一個月一車辣椒麼!”
後面一句話一出,万俟梟和雲霞都忍俊不禁的噗嗤笑了出來。
泠軒的氣氛頓時活躍愉快了。先前的試探壓抑緊張深沉都全部消失不見。雲霞有眼色的添了茶,嫋嫋的水霧騰起,一室茶香四溢,秦羨和万俟梟互視一眼,莞爾,這才有了一些夫妻之間的脈脈溫情。
“皇后這真是好茶。”秦羨飲著茶,與万俟梟移了話題從茶葉開始,閒聊了些日常瑣事,最後兩人不覺談到了宮內銀兩用度,秦羨一聲嘆息,在万俟梟配合的疑惑目光中將早上朝堂的爭議一道闡述了,最後不忘向万俟梟徵詢意見。
万俟梟心裡冷笑了一聲。兜了這麼大的圈子,不就是想問她對此事的見地好探一下她的底子嗎。她在試探她和狐清影誰在秦羨心裡更重要;秦羨則在試探她和狐清影哪個更有利用價值。果然是個精明的上位者,利益永遠擺在第一位。誰能為他帶來更多誰就更重要。當下万俟梟笑道:“皇上既然心裡都有了決策了,還問臣妾作甚!”
秦羨側頭看万俟梟。
最後他薄唇一勾,帶起那麼一絲絲無賴的意味:“朕就是想聽聽皇后的想法。”
万俟梟低頭喝茶,長髮絲滑垂下,擋住她精明的眼,秦羨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她的聲音恬淡而平穩:“如果皇上問的是如何處理兩派臣子,那各打一板子了事;如果皇上問的是人力財力輸向抉擇,那麼就要看皇上的執行能力了。”
“哦?願聞其詳。”秦羨揚眉,低頭喝茶。
“臣妾家鄉有句俗語,叫做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不知皇上聽過沒有?馭兵者,除了短兵相接之外,更好用的是它的威懾力。如果皇上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給柔然一個痛擊,讓他們見識到我大秦的鐵血強悍,徹底震懾北方一族,然後再給個甜棗,給他們足夠度過嚴冬的糧資,那麼沒士氣沒理由沒人心,柔然今年冬天這一仗就未必打得起來。於是,皇上就有足夠的時間和人力財力物力去佈置預防夏汛的事宜了。”
秦羨茶盞往桌上一拍,繼而撫掌大笑:“皇后好見地!”
隨即他從明黃繡龍的袖子中取出一本摺子,推到万俟梟面前,笑意吟吟:“這是左相遞上的摺子,與皇后良策不謀而合。朕得二極才,一臣,一妻,實乃朕之幸也!”
万俟梟面上笑容不變,一直溫婉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