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
父親終日看著母親,一點沒有厭倦的樣子。他真正溫存的時候,眼裡有水光浮動。他在母親的床前穩當閒坐,好像如此已經千年,還可以等待千年。母親說笑的時候,父皇時常會臉紅。
母親的面容,是亙古月下的第一朵花蕾。
父皇的臉紅,象少女夢中的東方霞光。
他們是至高無上的夫婦,也早已過了懷春的年紀。
我還不能領悟浪漫,但是一個小孩子也可以感動的。
王覽這位年少的吏部尚書,得到了滿朝上下的稱讚。他如磁石一樣吸引著年輕官員,溫玉那般熨貼著年老的文武鼎臣。何太傅對我說:“王尚書尚在總角,臣就認識他了。他做吏部這個位置,裴楷清通,王戎簡要,集於一身。不出十年,天下就沒有遺漏的人才。”華鑑容說過,太傅雖然古板保守,但是隻說真話。不諂媚,也不突出,就是這個鴻儒的風格。正因為此,他得以在歷次的政治風波中保全,而朝廷的黨派之中也需要這樣中庸的性格緩衝。
王覽出入宮禁,帶的隨從很少。繁忙的事務使他沒有空閒周旋人事,但很快他成了宮人們的新寵。他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一個簡單直白的眼神,都會使人如沐春風。每一天我下學以後,他都會到東宮來和我說上個把時辰的話。他還代替了鑑容給我解答問題。他的說法別緻,知識也淵博,我想鑑容在場,也會佩服。有時候他也跟我閒聊,或者給我講故事。他的語音委婉如江南小橋下的流水,聽的人舒服。真好象品味了穀雨後的龍井新茶,心頭舌尖都清爽。
我從南書房出來的時候,韋娘竟然不在。紫蘭和阿松兩個心腹陪我在迴廊裡走,那雨滴順著廊簷嘀嗒嘀嗒的,有詼諧的韻律。
“韋姑姑怎麼了?就是後宮裡的宦官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就那麼急匆匆地說頭疼,先回東宮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那樣。”紫蘭說,秀氣的眉宇微蹙。
阿松馬上插話:“那個宦官好像是西六宮的——我可以肯定,平日韋姑姑對西六宮的幾位老太妃都很上心。”她的豌豆花一樣烏溜的眼睛一轉,湊近我說:“殿下,這幾天都說西面涵春殿的林太妃不行了。”
我知道林太妃,她是吳王的生母。怪不得這幾天韋娘心不在焉。怎麼沒有人知會我呀?我有點惱怒,難道皇太女就該那麼後知後覺?韋娘的心情對我是萬分重要的。
紫蘭陪笑著說:“殿下,這也沒什麼要緊。皇后娘娘這幾天胃口好一些,誇御膳房的碧玉粥香。大夥高興都來不及。怎麼顧念那檔子事?”
我想他們在帝后面前隻字不提,是因為父親近來對“死”或者“鬼”字極其敏感。前幾天一個宦官不過說了句“這鬼天氣”,父皇立即命令把他拖出去杖斃。雖然父皇很快就收回成命,那個倒黴的宦官也只剩半條命了。同時,也是因為,吳王早已失勢,他生母的死活就理所當然沒有人關心。宮廷就是這樣,母子同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上戲似的。對著侍女,我只有沉默。
“可昨天我看見韋娘和尚書王大人說了幾句話。王大人還寬慰韋姑姑的。”阿松搶白。
紫蘭沉下臉:“這小妮子,在殿下面前胡說。”
“才沒有瞎說。”阿松小小的個子,最倔強。但她也曉得不可以繼續和前輩爭論下去。 在宮女們之間,等級還是存在。
作為主子的我們,提倡這種秩序。
走廊的盡頭,王覽的身影正好緩解了氣氛。他竟然自己撐著一把傘。他俊秀的書童阿榕站在他身後,也手持一把油布傘。和覽一起,他好像亭亭翠竹旁邊的幼嫩竹筍。遠遠眺望我,王覽又淡淡微笑。一看到他我馬上就好過多了,後來回憶起來,我好像一生都有這種感覺。
紫蘭一向對王覽彬彬有禮,也自動的疏遠著。說起來東宮的侍女們反而是和王覽最生分的。大約是知道他的身份,已存了敬畏之心。阿松到底天真,顧不得這些,但她先入為主的偏愛華鑑容,因此對王覽也不積極。她這個死心眼,我倒是喜歡。
“殿下今天下學比平時晚了。”他俯下身子笑著說,用了殿下的敬稱,但不知道何時起,他對我的口氣,變成了對自己寵愛的女兒那樣的寵溺。即使我的父母,也沒有給過我這種樸實的親切。
“今天太傅給我講了許多朝堂上的事情。三叔要調回京城嗎?”我問。三叔就是揚州刺史淮王傑。
覽似笑非笑:“殿下喜歡淮王嗎?”
的
“他是我叔叔嘛。”我下意識的看看隨從們,他們識趣的離開我們好大一段距離。阿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