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縣裡派來的代課教師。柳沛雲家也就在洪家垸,原來家裡還有幾畝薄田,日子還算過得去。父親是個讀書人,解放前,害了癆病,幹不了別的事,又不能從事田間勞作。還在柳沛雲上小學的時候,父親就死了,身後留下她這個女兒一屁股帳。為了還帳,沒過兩年,田就賣光了。屋漏又值連夜雨,她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更艱難。解放後,她家分得了幾畝田地,母親憑一雙小腳撐著,拼命勞作,日子也還過得下去。可是她又死活要讀書,沒辦法,他媽只好讓她住到昆陽城裡的舅父家裡,與他的女兒——張紅梅一道,走讀上小學、初中。初中畢業後,張紅梅考入了愛蓮師範,柳沛雲也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昆陽師範。可此時柳沛雲的家裡已揭不開鍋蓋,哪裡還有錢給她交納書雜費。她舅父是個賣苦力的,收入僅勉強能維持全家生活及供應張紅梅上學的學費,對柳沛雲繼續上學,愛莫能助。她母親哭著要柳佩雲認命,回家幫她種田。她也知道,為了她讀書,母親已想盡了一切辦法,弄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她也不應該再為難母親。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她情不自禁地老是哭。哭呀,哭呀,一哭就是好幾天!她母親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又把家裡最後的兩件傢俱——一個櫃子、一張床鋪賣掉,用作學費。讓她進入了昆陽師範求學。自此她們家真正是家徒四壁了。解放後,師範學校的學生由國家供應生活費,困難的學生還可適當評些補助費,以後她上學的困難基本解決了。只是因過度勞累而導致多病的母親,不能繼續勞作,生活又陷入了極度的困境。
此時她的鄰居有個兒子,叫胡潔,也考入了昆陽師範。他爸是個編織水竹篾涼蓆的老把式,工夫做不贏,收入很不錯。他家又自種了幾畝好水田,家裡搞得紅奼火燁。原來胡家覺得周家窮,生怕招惹她家來挪借,對她們母女十分冷淡,天天開門相見,瞧也不瞧一眼。但自周沛雲考入昆師後,胡家的人見到她們母女,臉上堆笑,讚不絕口。又是幫工,又是借錢,熱乎得如同寒冬時的旺盛的火爐。因為胡家知道,凡師範畢業的都會參加工作,讓自家的兒子對上了,豈不是他家出了兩個國家幹部?因此就想盡辦法幫助她們。過了一年,胡家覺得已給了她們許多好處,就提出要與柳家結親的要求。周沛雲的媽媽覺得曾受胡家資助,他家的家底也殷實,不想回絕他,可週沛雲死活不從。因為柳沛雲認為,胡潔從小依仗自家人眾錢多,對她十分霸道,她捱罵受氣,乃是家常便飯;兼之這小子又是個鐵屎麻子死結巴,唧唧啞啞,麻臉脹得通紅,像叫雞的雞冠,半天還是說不出一句話。因此,柳沛雲見到他就心煩。為了快刀斬亂麻,她痛下決心,在一次評補助費的班會上,特意揭穿胡潔裝窮叫苦,騙取大家給他評補助費的卑劣行徑,此後,胡家的人就翻臉,笑面虎變成了催命鬼,經常來追逼那些不明不白的閻王債,汙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
洪鷁老師知道這事以後,雖然曾給了她一些支援,讓她還清了一些債,但她母親的生活還是無著落。於是洪老師又託當時在昆陽縣當縣長的池中偉,介紹她去當代課教師,為照顧母親,他便就近在洪家垸小學教書。
她雖然中師沒有畢業,可是山中無老虎,猴子充霸王,在當時教師中,她不只文化水平較高,並且能歌善舞還能畫,成了當時教師中的佼佼者。尚文努力工作,恭恭敬敬拜他作老師,踏踏實實向她學文化。他調侃地說自己是個文化小販,從她那裡販來,再零打碎敲,賣給學生。因此,日常生活他儘量關心她,把她看作是自己的親妹妹。這裡院子大,人丁稀,每天晚上,他總要起來巡查三五遍,讓她能有安全感。這一年他們的工作,就像一曲配合默契的二重唱,節奏似石澗跳動的清泉一般明快,音韻如麗日下的春花一般燦爛。一次吃飯的時候,尚文興奮地對柳沛雲說:
“過去我一個人工作,孤掌難鳴。沛雲妹妹,山雞打鳴鳳凰應,如今有你的幫助,洪家垸小學的工作,真是一支節奏明快、音韻和諧的歌。”
“尚大哥,你說得不準確。你是鸞鳥,不是山雞。在你的帶領下,鸞鳳和鳴,我們學校的工作簡直就是琴瑟和諧的協奏曲!”
柳沛雲覺得尚文話中有意,便媚眼乜斜著他,接過尚文的話茬有意笑著挑逗地說。但她立刻覺得“鸞鳳和鳴”、“琴瑟和諧”說得太露骨,越過了一個女孩子應該堅守的底線,臉上的紅雲即刻擴張到耳根。尚文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禁不住在心裡熱血如潮湧,但隨即覺得自己學識過低,根本配不上她。於是他立即紅著臉去糾正:
“沛雲妹妹,我,我什麼都不懂,可又什麼都裝懂胡亂叫,簡直是隻讓人討厭的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