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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部分

步田地?今天,他是冤魂,而自己是製造冤案的索命的無常。對他,除了萬般的愧疚,而能有什麼話可說?不過,既然受組織委託,找他談話,又不能不說。他悽傷地默視了永遠良久,才支支梧梧地說:

小永啊!是我不好,把你引上了這條艱澀的求知之路。事已至此,為了免遭皮肉之苦,少受精神的折磨,你就糊里糊塗地違心簽字認'錯'吧!要知道,辯錯,那是落雨背稻草,越背越重;認錯,才能逐步卸下沉重的包袱。世上糊里糊塗的事多得很,脆弱的血肉,豈能抵抗鋒利的指揮刀?要知道,歷史上的岳飛屈死風波亭時,當時朝野上下誰敢說他冤?日子長了,時間老人會拂去歷史厚積的灰塵,將坎坷的世道抹平的,你就簽字吧!

永遠望著曾給自己二次生命的恩人的含淚欲滴的悽傷的眼睛,聽著他那如冰下流泉般的如怨如泣的話語,知道他的心也在滴血,他也痛苦地低下了頭。經過片刻遲疑之後,他深深向池中偉鞠了一躬,然後又昂起頭來,說:

權力如山,聖命難違,接受宰割,還得謝主隆恩。在權力支配一切、沒有民主的國度裡,這大概是條亙古不變的規則。首長,老師!是您手把手領我走上革命路,是您千叮萬囑送我走進知識的殿堂,您在我的心田裡播下了真理的種子,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您不單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再生父母,為了實現您的意願,即使要我赴湯蹈火,也理所當然,何況眼下您是為了讓我擺脫目前的困境才這麼說的。我感謝您還來不及,怎麼還能違抗?只是此刻我記起了亞里斯多德的一句話:'我愛老師,但我更愛真理。'孟子也曾說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布魯諾在鮮花廣場的熊熊烈火中還在高呼:'火不能征服我。'我怎麼為了能一己之私,屈服於權力的重壓,而違心地褻瀆真理呢?我承認所謂反省材料中說過的話,表達了我的思想,但我不認為那是毒箭,而是真理,或者至少可以說,大部分是真理。為了保衛她,即使要我獻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何況我沒有殺人放火,後果遠遠沒有那麼嚴重,處分重一點又算得了什麼?陶淵明曾說,'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又說'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於是他決心'歸田園',去守住他的'後簷''榆'、'堂前''柳'。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我的心情與陶淵明的相同。所不同的,是他不願'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而我則不計榮辱,不計報酬,願意把自己的一切獻給黨和人民,做個真正**員。可是如今竟被'鄉里小兒'所迫,我視為第二生命的**員,也會被開除,使我成為了行屍走肉,我還留在這不能戰鬥的崗位上幹什麼。因此,如果組織上開除我的公職更好,因為我本來就是農民的兒子,與他們一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就如魚得水;而與知識分子,特別是陶淵明斥為'鄉里小兒'的人渣,虛與委蛇,我格格不入。我從哪裡來,還是回哪裡去,才是最佳的選擇。如果組織上還要保留我的工職,繼續當老師,那就請你務必向組織轉達我的這層意思,千萬別讓我留在教師崗位上。

永遠,我答應你。可我只能力爭,不能說保證。因為在目前的中國,胳膊拗不過大腿,權力可以扭曲真理。一把手的意志重於泰山,他即使信口雌黃,你也得把它當成聖旨,認定它是真理,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今天,面對你的錚錚鐵骨,虎虎生氣,我汗顏錐心,無地自容。你是我的真正的老師,我才是你的學生。在關鍵時刻,在迷茫的十字路口,是你為我指明瞭正確的道路。此時,池中偉久久忍住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用手連連輕輕地拍著永遠的肩膀,無限深情地說,永遠,要堅持真理,但也要保重自己!我們就此分別,但願不是永別!

池中偉說完,轉身就走。永遠面對朔風,望著蕭蕭哀鳴的白楊,望著身材單薄、步履艱難的老師,熱淚盈眶,渾身顫慄……

整風結束,永遠受到勞動察看的處分,被開除黨籍,撤消教導主任職務,戴上右派分子帽子,回校教書。回校的那天,已是三月末尾,蕭索的田野,漸次新綠。下午到家,他的矮小卻不失精悍的妻子,早已將簡單的行李打成了包。一隻籠箱裡裝著他們的衣物,上面擱了個袋子,裝著未吃完的米;一隻板篾籮筐裡滿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