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熱鬧,吃茶看戲的空當兒說起,有時候都能吵起來。可實在方伯豐就站他們邊上,他們也未必能認出來誰是誰。這時候已經全然是自己的面子和能耐了,倒是同傳言的主角關係不大。
靈素如今要做人的學問,自然不能整日往山裡一躲享清閒去,還得在人裡頭打轉才好。是以這陣子她往飯莊子跑得挺勤,還很樂意就什麼稀奇菜色和便宜材料的妙用出點主意。劉玉蘭也喜歡同她打交道,覺著不累心,不用費勁猜什麼言外之意。
這麼一來,方贇柴稞佬的事情她聽得可比方伯豐多多了。尤其坊間最好說財色二事,一說那倆老不死的如何奢靡,都過的怎麼樣天上有地下無的日子;二來嘛,就是說說兩個鶴髮雞皮半骷髏沉溺花叢享盡豔福的事情了。那一樣樣一件件,說得好像他們當時就在邊上站著看了個全場似的。
尤其叫人津津樂道的就是方贇的床頭匣兒裡面價值百金的各樣“補”藥。那千歲陽春尤其有名的,因德源縣上一回的人命案子裡頭就有這東西,沒想到這回也跑不了它的。可見這色字上頭一把刀,還是把刮骨鋼刀,從老至少,刀刀見骨啊。
靈素來回來去聽這名兒多了,曉得是說方贇吃了不少這個藥。她就想到那些紫色的光點了。
這日跟方伯豐閒話,說起外頭的各樣傳言。方伯豐在衙門裡,當面人家不說,背過身去說得更熱鬧了。畢竟有這麼一個爹,總難免要想想這兒子大概傳沒傳到什麼本事。方伯豐有什麼法子,也只好由著人說罷了。畢竟方贇確實是他爹,也確實是做腌臢事叫人一頓打死的,都是實話,他能怎麼辦?
世上常說養了個不肖子親長如何難過,卻少有人言若是人捱上了一個不肖長輩又當如何了。
生子不肖,哪怕你費盡心力管了,人家說起來總還要疑心有幾分管教不利的緣故;碰著個奇葩的親爹,你再如何正派,也有人猜想你麵皮下的血統真傳;或者你大義滅親,可那到底是你親爹啊,人連自己的親爹都能下手,不是比畜生都不如?!道理向來兩頭說得。
靈素心上沾不了這些,人的看法想法說法,她就算有精神去琢磨,那也是琢磨人家為什麼會這麼說這麼做。至於說因之生氣生怒,沒有,因她看著只認這些本就是人會做、在做的事情。——那些這麼說話這麼傳言的都是人不是?正是她努力要學都學不會的東西,怎麼會生氣呢!
她這回同方伯豐說起的,是那個千歲陽春的事情。方伯豐怕她要細打聽,不曉得要怎麼同她說,哪知道她在飯莊上啥聽不著,哪裡還用他來教。
靈素遲疑著道:“我覺著那鮮石粉的害處同這個千歲陽春或者有些相像……只是我也說不太準。”
方伯豐一愣:“怎麼這麼說?”
靈素想了想道:“說不大好,這倆東西里頭有一個一樣的味道,只是鮮石粉的淡些精細些……”
方伯豐聽慣了她常有說不明白道理的話,比方那個教給他能提升記憶力的功法,曉得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當是她們練武之人的能耐吧。畢竟曾經在書上看到說,有高手都能聞出來什麼人在害怕什麼人在猶豫,靈素再練練或者也成了。
方伯豐把這事記在了心裡。隔兩日一家人往和樂坊看苗十八去,靈素去灶間忙活,倆娃兒都睡著了,方伯豐同苗十八閒話時候就說起了這個。
苗十八一聽說千歲陽春和鮮石粉,手就一抖,杯子裡的水稍稍傾了傾。方伯豐一看這個樣子,便住了嘴,只看著自家這老丈人。
苗十八穩了穩心神,看看外頭,嘆道:“這丫頭還真是……聰明是真聰明,憨也是真憨,她沒同旁人說過這話吧?”
方伯豐搖搖頭道:“她不愛同人說這些,也就在家說說。因她身上有功夫,六識都比尋常人靈敏,只是她多半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同人說了難免有人追問,她又答不上來,是以就乾脆不說了。”他教了一路的,自然曉得她心思。
苗十八這才壓低了聲兒道:“所以先前你們問我,我也沒說那鮮石粉如今查出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毒性。這丫頭說得不差,裡頭有一個,就是同這千歲陽春差不多的意思。其他的還有在骨頭上和腦髓上出岔子的,不過最快出效果的都出在那事兒上頭。
“才說這事兒難做了。若是個傷肝的傷脾胃的,官府昭告天下,直接給查封了完事。可偏偏壞在這上頭,就麻煩了。真要據實昭告,保不齊就有人更拿這個當補藥使了。若不說實話,另尋了藉口,假的終是假的。到時候有人另外拿出證據來,這官府的信譽就沒了,這耽誤的事情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