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已是七月,白日的天氣太悶,烈日下的花兒焉萎,無力垂拉著花枝,苦苦等待夜幕降臨後的一絲夜露。酷暑之日澆花最難,一定要在空氣稍涼的時候灑,否則花根就會被蒸熱的水燙傷。我不喜乾燥的空氣,也不喜混雜的花香,於是讓宮人每日在殿邊灑水,將殿上的景盆換成草樹類。
近日往立政宮請安時,大殿上的宮女回稟長孫皇后身體不適,不宜見風,故讓眾妃嬪回宮。我記得三個月前長孫皇后突發的那次氣喘,這已是她的痼疾,恐怕這幾日又是犯了。我看著殿前一片空地,這幾月立政宮的確不再放花盆,清晨也有宮女在院中殿中灑水,長孫皇后痼疾復發,實在防不勝防。
又過幾日,宮女與我說起宮中之事,提到長孫無忌每日請求探往立政殿,我一驚,隱隱不安冒上心頭。不多日,又有立政宮訊息傳來,長孫皇后氣疾惡化,李世民吩咐尚藥局每日診脈探病,派了兩個司醫守在立政宮隨時向他稟報情況,原本打算將晚上神龍殿的摺子搬到立政宮,可長孫皇后極力勸回,叮囑他定要以國事為先。而每日清晨與傍晚的請安,長孫皇后依舊不見眾人,私底下有妃嬪悄悄議論,這各宮各人的臉都含了不一樣的感情。
皇宮和朝廷已經傳遍長孫皇后病重,我往兩儀殿悄悄探看時發現李世民心不在焉,前些日子他還直往立政宮走,可這幾日,竟終是呆在兩儀殿逼自己看摺子,不招別人,不探皇后。可是周公公卻不在兩儀殿中,我隱約猜到,他是被李世民派到立政宮去了。想到這裡,我開始心疼這個高高在上的男子。
“德妃娘娘萬福!”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冷不防被身後一聲恭敬福禮嚇了一跳。門口的侍衛是我說了許久才放我進來並且未讓他們通報,而在裡面巡視的侍衛並不知曉,見了我便直接行禮,他們這一喊足足將我驚了大驚,兩儀殿內也隨之傳來腳步。
殿門前站了一個影子,我低下頭站在一旁。李世民擺了擺袖子,命巡視侍衛退下,然後喚我進殿。他並未回到案桌繼續批摺子,而是坐在側殿親手為自己為我倒上一盞茶水,他沒有說話,我亦是不知如何開口,這樣的氣氛讓我有幾分尷尬,想了想還是先抬了頭。
見到他的時候,他依坐在位上,面容憔悴,他將目光對上我的,嘴角微微上勾,笑得實在勉強。我微一沉吟,輕聲抱歉:“臣妾不請自來,打擾到皇上了。”
他“嗯”了一聲,並不在這多作話,唇邊的笑漸漸斂了,目光越過我,瞧向窗外,方向是立政宮,“太子承乾擔心皇后,想赦免囚徙和在宮中做佛事,為其祈福,可皇后拒絕了。太子將此事告訴了房玄齡,房玄齡今日又告訴了我。她說,生死由命,本不該逆。大赦是國家的大事,佛、道二教也自有教規。如果可以隨便就赦免囚徒和度人入道,就必定會有損於國家的政體,而且認為也是我所不願意的,她不能以一婦人而亂天下之法。”
我對李世民這番話不由對長孫皇后再增敬佩,誠心道:“皇后娘娘賢淑良德,無私無畏,乃大敬之人。”
李世民長吁一嘆,微仰面容,似乎是在掩飾什麼。“朕不敢去看她,朕怕看到她憔悴模樣,朕……心疼!”最終,他說。
長孫皇后是李世民的最佳賢內助,而且皇后之心寬大無為,愛皇上,愛大臣,更愛百姓,這樣一個同舟共濟的好皇后,伉儷情深的好妻子,兩年前一病不起,如今病勢加重,無疑讓眾人讓天下擔憂,更讓做丈夫的痛心!此時此刻,我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無為無用,只好輕聲喃語:“臣妾未能給皇上分憂,實在慚愧。”
李世民靜靜看著我,眼眸漸深,正待說些什麼,便聽得門外一件急促的奔跑和呼喊聲:“皇上,皇后娘娘病急!”
周公公撲跪在地上,額上冒著大汗,兩眼擔心地望著上頭的人。李世民一聽大驚,抓著椅把的手深深顫抖,指甲嵌進木中,卻始終僵坐在那遲遲不起身。我移步站到他面前,低下福身,提醒道:“皇上,請移駕立政宮!”
他似乎費了很大勁才聽清楚我在說什麼,慢慢轉過頭來,我又將話重複一遍,他面色大動,振衣而起,急步邁出。我也連忙跟在他後面往立政宮走,他走的太快,最後乾脆跑了起來,周公公本就是跑來兩儀殿的,現在又氣喘吁吁緊隨而去,我穿著大裙袍走不了多快,只好看著李世民急身離開。這時,旁道上有別宮妃嬪匆匆而來,採蕁、暮嫣和燕璟雯也在,眾人皆是疑惑之態,少有人面有急色。燕璟雯大步向我行了禮,跟著我一同前往,暮嫣則似不清楚狀況,跟在後面四處張望。我不想解釋太多,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