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奉旨離京前一天的晚上。張紫萱懷抱沉睡中的秦澤,連夜與秦林分說雲南官場形勢,商議此行的成敗利鈍。
“雲南官場局面,與內地頗為不同,”張紫萱輕撫沉睡中的嬰兒。一雙美眸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內地文貴武賤已成大勢,從朝堂九卿事直到地方政務,武勳貴戚們非奉旨不得置喙;然而云南地處邊陲漢夷雜處,沐王府鎮邊二百年矣,素來威福自專。朝廷為彈壓諸夷的緣故也對沐家格外容忍,本省巡撫、巡按、都司、佈政等官,皆受黔國公轄制。”
秦林看著燈火下清麗中略帶少婦嫵媚風情的張紫萱有些出神,直到她嗔怪的哼了一聲,才訕訕的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這趟差事與其對付饒仁侃、蘇酇,不如全力爭取沐昌祚?”
“不錯,何況如今雲南的亂局,還以兵事為重,沐家掌兵便顯得格外關鍵,”張紫萱說到這裡頓了頓,又看著秦林眼睛:“所謂綱舉目張,只要拿下沐家,事情便成功一半。”
秦林仔細的把妻子打量一番,突然笑起來:“小妹一定有了計較,卻還來和愚兄打啞謎!”
“秦兄何出此言?”張紫萱說著就禁不住笑起來,她的什麼事情總是瞞不住秦林。
秦林嘿嘿的壞笑,當年張太師輕鬆收拾沐朝弼,現在張小姐要對付沐昌祚,還不手到擒來?
果然,張紫萱便出了主意,讓徐辛夷給徐邦瑞寫信,說雲南之行極多險阻,自己如何如何擔憂,請老爹想辦法照應一二,託秦林帶到南京。
厲害呀厲害!秦林歎服之餘,揪了揪熟睡中的兒子那嫩嫩的臉蛋兒:“火娃啊火娃,將來你要像你娘這麼多心眼,那可就了不得啦!”
張紫萱瞥了他一眼,哼,你心眼很少麼?
南京那位魏國公徐邦瑞也是個聞絃歌而知雅意的妙人,見信之後曉得自己女兒徐辛夷是個粗心腸,斷不會想到裡頭這許多彎彎繞,略作思忖便笑著罵一句“張家父女兩代都是這般狡猾”,到底還是請軟禁在南京的沐朝弼給兒子沐昌祚寫了這封信。
照說沐家也夠悲催了,老子挨張居正收拾,兒子又被張紫萱算計,形格勢禁之下,沐昌祚只好乖乖就範。
當然,秦林又另外許了他一點好處……
沐昌祚站起來,挺胸凸肚的朝著點將臺下大聲喝道:“眾兵將聽令,各各打點精神,劉綎!”
“末將在!”劉綎踏前三步,朝著將臺單膝跪下。
沐昌祚厲聲喝道:“呔,念爾頗具勇力,有為國效忠之心,特命爾為金騰遊擊將軍,率大軍奔赴永昌助戰!又有都督僉事鄧子龍老當益壯,特命為永昌參將,率所部自順寧調往永昌!兩路大軍皆受欽差秦督主節制,火進兵、迎頭痛擊,將莽應裡、嶽鳳等跳梁鼠輩獻闕京師!凱旋之日,朝廷不吝封賞,本國公也有嘉勉!”
劉綎昨日已得了沐昌祚的密囑,並不感到意外,雙手抱拳呼喝著接令。
眾官兵卻喜出望外,這些能征慣戰的川軍,被李材調到雲南助戰,結果李材被逮捕進京下了詔獄,川軍便困在昆明進退兩難,本地支應的糧草餉銀漸漸剋扣,又回不得四川的原駐地,正在人心惶惶時得了命令,真是人人奮勇爭先。
官兵們嗡的一聲議論紛紛:“哪怕死在永昌前線,也比困在昆明強!”
“說什麼死不死,太不吉利啦,爺爺是去揍那些緬兵龜兒子!”
“好了好了,這次奉命出征,老子在昆明也磨夠了,上了前線好歹一刀一槍搏個封妻廕子!”
本來就是川軍精銳,被調到雲南憋了半年,人人裝了滿肚子火氣,現在好像找到了破口,一下子全都噴出來,誰都摩拳擦掌,誓要大幹一場。
將臺上的秦林和沐昌祚笑容滿面,稍遠處相陪的饒仁侃和蘇酇,那副臉色就難看得很了,兩位官員大眼瞪小眼,嘴巴微微張開,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便是你精似鬼,也得喝秦督主的洗腳水!
本來吧,雖然黔國公權勢極大,但文官也不是沒有掣肘的地方,糧草、手續、給沿途州縣調動民夫的命令……很多東西都要巡撫和三司配合,所以即使沐昌祚決意出兵,饒仁侃和蘇酇也能想辦法處處掣肘,把他活活拖上三五天。
哪曉得沐昌祚和秦林做了場好戲,把兩位官場老手騙得暈頭轉向,為了讓秦林和沐昌祚死磕,昨天忙了一下午把出兵前所有應該由文官辦理的事情,通通辦得一清二楚,連半點紕漏都找不出來!
他倆的算盤打得噼啪響啊,黔國公也不是傻的,但凡有什麼簍子,他一定要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