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知曉後,自是大為羞憤,他對女流之輩素來溫和謙恭,當時亦恨不得一氣之下打死霍老大了事。
楊氏更是威脅他,定要他納霍茵為妾,否則便讓他在芙蓉鎮身敗名裂。
桑田不敢教此事讓父母知曉,咬牙含恨抬了霍茵,納妾後的這半月裡,卻連她一根手指頭都噁心碰。他只恨自己大意失荊州,讓霍茵鑽了空子,只恨自己輕信女人,毀了終身。
聽著女兒梨花帶哭啼哭不止,楊氏咬牙,用絹子替女兒拭了淚水,忍不住要替她出口氣,“他當初答應得好好兒的!這個桑田,怕是真的不想要名聲了!明兒個老婆子我便出門吆喝,他桑老二見異思遷忘恩負義!”
“阿孃!”霍茵再是不折手段,畢竟是有臉皮的,自己強迫桑田在先,不忍再潑他汙水了。
楊氏不怕,喝道:“窩囊!我帶你去找他!”
桑田近日在磨坊裡監工,楊氏拽著霍茵的手便往外衝,她手勁兒大,攥得霍茵手腕鮮紅,她一面擦淚一面隨著母親,步履匆匆,便要往磨坊去。
烏色的大朵濃雲,被風碾得均勻,延綿鋪開。
冬風捲起青石街上枯隕的落葉,卷著行人身上的棉衣,楊氏攥著霍茵的手腕,正要迎著狂風往前趕,那刺骨的風沙颳得臉頰生疼。
這時,那悠長的街道後傳來了悠悠鈴聲。
諸人一奇,紛紛止步,不約而同地回頭。
只見那青石鋪就的街道上,斜風如織,一對車馬緩慢而雍容地駛來。當先是四匹毛色潔白的駿馬,跟著是一架華麗地垂著風簾翠幕的車,八角的簷上墜著細碎的鈴鐺,風一吹,伶仃的清韻便不絕如縷地鑽入了耳朵。
楊氏看傻了一瞬,芙蓉鎮從沒來過如此陣仗的人物,她急急忙忙拉著女兒退到人群裡,害怕佔了大道惹了事端,教那貴人不快了。
這時只聽見有人的驚歎聲,霍茵悄悄抬起頭來,只見那軒華的馬車之間,風捲起垂著瓔珞霞綬的簾,車中隱隱地側臥著一名美人,姿態窈窕萬方,神秘而高貴。
單單是那馬,那車,霍茵便沒見過了,何況是車外,持劍的護衛八名,一色的玄甲,莊嚴肅穆,侍立的跪於車外的婢女兩名,錦繡羅裳,比她這個桑家小妾還要膚白貌美,還要貴氣。
那車中人是誰?
霍茵死死地抿著唇,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她已經一輩子囚居芙蓉鎮了,她已經嫁給鎮上最有錢的桑家了,她以為自己儼然已是豪闊一方了,可熟料這個女人一來,她便徹徹底底成了不夠看的!
霍茵驕橫,不滿地問母親,“那人是誰?”
楊氏彷彿看痴怔了一般,少女時,她也曾幻想著坐上富麗堂皇的馬車,他的使君丈夫,帶著她離開芙蓉鎮。
她自幼便不喜歡《陌上桑》的故事,倘使真有一日,使君遇上採桑女,她必然拋下一切願意與他遠走高飛。因著,她是如此的渴慕富貴,她過慣了也過怕了窮日子!
馬車徐徐而近,又從容而過。
只留下一串清遠的鈴聲,自悠長古街上,逐漸消失無痕,彷彿從未來過似的,但霍茵從所有路人的臉上看明白,所有人知道,那是真的!
霍茵又氣又恨,“阿孃,我不去磨坊了,我要看看她是誰!”
楊氏也好奇,近來入了冬,芙蓉鎮連絲綢生意都冷淡了許多,到底何方神聖,挑在此時來?
但母女二人心中越來越不妙,果然,那雍容車騎,最後竟然穩端端停在了一處舊宅大門前。
那宅子正是白氏與霍蘩祁母女生前住過的!
楊氏母女二人心裡有鬼,各自盤算,路人大大方方地要上前,看那神秘女郎是誰,只唯獨這母女二人不敢湊上半步。
紗簾被侍女素手打起,藕粉繡腰襦、素紅牡丹帔的瘦腰美人,蓮步款款地走上了臺階,似弱不禁風一般,走路要人攙著才不致飄走,諸人看得眼花繚亂,稱歎不止,那女人的衣著不似芙蓉鎮上的人,竟也不似大齊的女人,那修短合度、穠纖得衷撒花長裙,星點的繡花,繁麗的紋理,讓人不由得嘖嘖稱奇。
霍茵眼紅得欲滴血,“阿孃,她是誰?怎麼進了霍蘩祁的院子!”
那地是霍蘩祁的,地契在她手裡,即便她走了這麼久,旁人也默許了是她的宅子,從沒進去打擾過。
這閉門數月的舊宅,忽一日敞開大門,迎接的卻是一個陌生女人。
這女人到底是誰?
楊氏也不禁納罕,“那背影,竟有些眼熟。”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