鬢霜華早,可惜雄心醉中老”,照應“白頭蘇武天山雪”,寫北齊遺民的亡國之恨。多少鄴都舊臣,空懷復國之心,苦無回天之力,只好深居醉鄉,借酒澆愁,一任歲月蹉跎,早生華髮,豈不可嘆可憐!後兩句“萬古春歸夢不歸,鄴城風雨連天草”,暗示憂勞興國、逸豫亡身的道理,萬古皆然,對晚唐統治者敲起警鐘。年復一年,代復一代,自然界的春天歲歲如期歸來,鄴城繁華的春夢卻一去不返,唯見連天荒草在悽風冷雨中飄搖,與當年“無愁高緯花漫漫,漳浦宴餘清露寒”的盛況互相映襯,令人油然而興今昔滄桑的慨嘆,並從中悟出盛衰興亡之理。全詩以景物描寫作尾聲,含有餘音不盡的妙趣。
這首七古在藝術上的一個顯著特點,是緣情造境,多方烘托。詩的主旨在於揭示高緯亡齊的歷史教訓,而歌詠本事的詩句卻只有六句,下餘六句,開頭四句和結尾二句都是為渲染亡國之恨而層層著色的:先以麝碎香存、藕斷絲連的比興,寫相思的久遠;再用蔡文姬、蘇武羈留匈奴的典故,寫故國之思的痛切;而在敘述北齊亡國的血淚遺事之後,更越世代而下,以“鄴城風雨連天草”的衰敗景象,抒寫後人的嘆惋感傷。這樣反覆地烘托渲染,從時間、空間、情思各方面擴充套件意境,大大豐富了詩的形象,增強了抒情色彩和感染力量。
(趙慶培)
過陳琳墓
過陳琳墓
溫庭筠
曾於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
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始憐君。
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雲。
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
這是一首詠懷古蹟之作。表面上是憑弔古人,實際上是自抒身世遭遇之感。陳琳是漢末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擅長章表書記。初為大將軍何進主簿,曾向何進獻計誅滅宦官,不被採納;後避難冀州,袁紹讓他典文章,曾為紹起草討伐曹操的檄文;袁紹敗滅後,歸附曹操,操不計前嫌,予以重用,軍國書檄,多出其手。陳琳墓在今江蘇邳縣,這首詩就是憑弔陳琳墓有感而作。
“曾於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開頭兩句用充滿仰慕、感慨的筆調領起全篇,說過去曾在史書上拜讀過陳琳的文章,今天在飄流蓬轉的生活中又正好經過陳琳的墳墓。古代史書常引錄一些有關軍國大計的著名文章,這類大手筆,往往成為文家名垂青史的重要憑藉。“青史見遺文”,不僅點出陳琳以文章名世,而且寓含著歆慕尊崇的感情。第二句正面點題。“今日飄蓬”四字,暗透出詩中所抒的感慨和詩人的際遇分不開,而這種感慨又是緊密聯絡著陳琳這位前賢來抒寫的。不妨說,這是對全篇主旨和構思的一個提示。
“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始憐君。”頷聯緊承次句,“君”、“我”對舉夾寫,是全篇託寓的重筆。詞客,指以文章名世的陳琳;識,這裡含有真正瞭解、相知的意思。上句是說,陳琳靈魂有知,想必會真正瞭解我這個飄蓬才士吧。這裡蘊含的感情頗為複雜。其中既有對自己才能的自負自信,又暗含才人惺惺相惜、異代同心的意思。紀昀評道:“‘應’字極兀傲。”這是很有見地的。但卻忽略了另一更重要的方面,這就是詩句中所蘊含的極沉痛的感情。詩人在一首書懷的長詩中曾慨嘆道:“有氣幹牛鬥,無人辨轆轤(即鹿盧,一種寶劍)。”他覺得自己就象一柄氣沖斗牛而被沉埋的寶劍,不為世人所知。一個傑出的才人,竟不得不把真正瞭解自己的希望寄託在早已作古的前賢身上,正反映出他見棄於當時的寂寞處境和“舉世無相識”的沉重悲慨。因此,“應”字便不單是自負,而且含有世無知音的自傷與憤鬱。下句“霸才”,猶蓋世超群之才,是詩人自指。陳琳遇到曹操那樣一位豁達大度、愛惜才士的主帥,應該說是“霸才有主”了。而詩人自己的際遇,則與陳琳相反,“霸才無主”四字正是自己境遇的寫照。“始憐君”的“憐”,是憐慕、欣羨的意思。這裡實際上暗含著一個對比:陳琳的“霸才有主”和自己的“霸才無主”的對比。正因為這樣,才對陳琳的際遇特別欣羨。這時,流露了生不逢時的深沉感慨。
“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雲。”腹聯分承三、四句,從“墓”字生意。上句是墓前即景,下句是墓前遙想。年深日久,陳琳墓前的石麟已經埋藏在萋萋春草之中,更顯出古墳的荒涼寥落。這是寄託自己對前賢的追思緬懷,也暗示當代的不重才士,任憑一代才人的墳墓蕪沒荒廢。由於緬懷陳琳,便進而聯想到重用陳琳的曹操,想象到遠在鄴都的銅雀臺,現在想必也只剩下荒涼的遺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