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之後,他就不願再用暗器。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用。
———一個人為什麼總是被環境逼迫,做一些他本來不願做的事?
鄧定侯嘆了口氣,把最後一顆鐵蓮子放入他的草囊裡,把革囊盤在腰畔。
王大小姐一直在默默地看著他,這時才問道:“現在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鄧定侯點點頭,又喝了口酒,
酒雖然會令人反應遲鈍、判斷錯誤,卻可以給人勇氣。
世界上的事,本就大多是這樣子的,有好的一面,必定也有壞的一面。
你若能常常往好的一面去想,你才能活得愉快些。
王大小姐也喝了口酒,站起來,對老山東笑了笑,道:“謝謝你的酒,也謝謝你的燒雞和饅頭。”
老山東抬起頭,瞪著眼睛,看了她很久,忽然道:“你決心要去?”
王大小姐道:“我是非去不可。”
老山東道:“就算明知道去了回不來,你也是非去不可嗎?”
王大小姐又笑了笑,道:“能不能回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不能去,該不該去?”
老山東長長嘆了口氣,道:“說得好,好極了。”
他轉過頭,盯著鄧定侯,道:“看樣子你一定也是非去不可的了?”鄧定侯笑笑。
老山東道:“只要你覺得應該去做的事,你就非去不可?”
鄧定侯又笑笑,道:“其實我並不是很想去,因為我也怕死,伯得很厲害,可是假如不去,以後的日子一定比死還可怕。”
老山東道:“好,說得好。”
他忽然站起來,道:“我們走吧。”
鄧定侯怔了怔,道:“我們?”
老山東也笑了笑,道:“我若不帶路,你們怎麼去?”
王大小姐道:“你難道不能告訴我們路,讓我們自己去?”
老山東道:“不能。”
王大小姐道:“為什麼不能?”
老山東道:“因為我想去。”
王大小姐道:“你自己剛才還說過,去了就很難活著回來。”
老山東道:“我說過之後,你們還是要去,你們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
王大小姐道:“我們去是有理由的。”
老山東道:“我也是有理由,我想去看熱鬧。”
王大小姐苦笑道:“這理由不夠好。”
老山東道:“對我來說,卻已足夠了。”
他微笑著,又道:“你們還年青,一個正是花一樣的年華,前程如錦;一個又正在得意的時候,不但名滿天下,而且有錢有勢。我呢?我有什麼?”王大小姐道:“你…你…。,”
老山東不讓她說話,搶著又道:“我已是個老頭子,半截已入了土,我既沒有妻子兒女,也沒有田地財產,每天晚上都喝得半死不活的,活著又跟死了有什麼區別?你們能為朋友去拼命,為江湖道義出力,我為什麼不能?”
他越說越激動,連頸子都粗了。
老山東道:“你們就算沒有拿我當朋友,可是我喜歡你們,喜歡小馬,喜歡丁喜,所以我也非去不可。”
王大小姐看看鄧定侯。
鄧定侯又喝了口酒,道:“我們走吧。”王大小姐道:“我們?”
鄧定侯道:“我們的意思,就是我們三個人。”
風從遠山吹過來,遠山又已被黑暗籠罩。
他們三個人走出去,老山東接著胸膛,走在最前面。
他走出去後,就沒有再回頭。
王大小姐道:“你不把門鎖上?”
老山東大笑,道:“你們連死活都不在乎,我還在乎這麼樣一個破饅頭店?”
遠山在黑暗中看來更遙遠,但是他們畢竟已走到了,在山巒的懷抱裡,風的聲音由尖銳變為低沉,就象是風也學會了嘆息。
為誰嘆息?
是不是為了人類的殘酷和愚昧?
人與人之間,為什麼總是要互相欺騙,互相陷害,互相殺戮呢?
鎮上寥落的燈光,現在看起來甚至已比剛才黑暗中的遠山更遙遠。
甚至比星光更遠。
淡淡的星光下,已隱約可以看見山坡上有座小小的廟宇。
鄧定侯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就是山神廟?”
老山東道:“嗯。”
鄧定侯道:“大寶塔就在出神廟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