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可以和百官書奏往來,那都是有記檔的,是公事。可是若私下遞話,便是大罪了。可是姑娘別忘了,隔壁不就坐著封大人麼?封大人的父親因災異辭官,這會兒正好上書,說不定也能像蘇大人似的,再度入朝呢。”
我微微詫異:“你是越來越詭猾了。”
銀杏笑道:“分明封大人就在那裡坐著,奴婢自然第一個想到她了。”
我垂眸一笑,將禮部的奏疏遞給她:“既這樣說,就趁她不在的時候,把這本奏疏放在封大人桌子上。我且迴避迴避。封大人若問你,你知道怎樣答麼?”
銀杏忙道:“姑娘放心,奴婢只說是中官糊塗,錯把給姑娘看的本子拿到小書房給封大人看了。封大人是個聰明人,她一定能明白姑娘的用意。”
我微微嘆息:“但願如此,否則還得想別的法子。”說罷抬頭望一望墨藍的窗紙。
窗下的龍榻空了許久,御書房已多日不聞奏對之聲了。高思諺用過的墊褥和筆墨都還在,彷彿只是回寢殿小憩一陣,依舊會回來與我遠遠地相對而坐。雖然長日不發一言,心境卻平和滿足,就像那一日在彌河邊漫步。
我起身嘆道:“天晚了,該去舉哀了。”
數日後,封羽的上書夾在蘇令的奏疏中被拿進了御書房:“庶人之孝,承順顏色;天子之孝,惟安國家,定社稷。”“欲終三年之喪,必思所以奉宗廟社稷。今天下初定,河北伺隙,故夏待釁。西南未靖,復添吐蕃、四鎮之患。邊民尚未安畝,戍士常擐冑甲,正欲陛下‘德教加於百姓,刑于四海’'2'。”云云。
訊息一洩露出去,好些官員上書反對皇帝守孝三年。於是下政事堂議論,終究還是以諒暗三旬,三十六日除服收場。
銀杏得意道:“陛下能這樣快親政,得好好賞賜姑娘。三年不能說話事小,不能親政,這天下要讓給誰去?”
我淡淡道:“極小的事罷了,何必說給陛下聽。他若能早些親政,我肩上的擔子也就放下了。”
銀杏笑道:“那可不能,奴婢還想看姑娘做國師呢。”
高曜已經登基,不過數年,柔桑便能成為皇后。熙平得償所願,我這顆棋子,若繼續留在這大好的棋局中,只會增添罪惡。新的局面,該有新的棋子,新的路數,該有新的棋手。然而新的局,卻是舊的路,不過如此。我倦意沉沉,不禁笑道:“你就愛胡言亂語。”
第三十六日,高思諺梓宮入陵。第三十七日,高曜親政。按照遺詔,史易珠在今日出宮。
天還黑著,我便坐起身來,撥開帳子,一迭聲地喚人。綠萼睡眼惺忪地從對面的榻上爬起來,拿了燈過來:“姑娘現在就起身麼?”
“今日易珠妹妹出宮,我要送一送她。”
綠萼雖然睏倦,卻不敢違拗,出去喚了銀杏和采衣進來,服侍我洗漱更衣。幸而熱水都是現成的,喪期剛過也不必搽胭脂。於是選了一身靛藍色繡青白卷草紋的交領長衣,裹了斗篷匆匆出門。
金水門剛剛啟鑰,玄武門戍士班列。天空漸漸成了墨藍,戍衛兵甲耀如曉星。晨風溼冷,懷中青瓷手爐的熱力突兀而孤寂。等了片刻,綠萼道:“姑娘本來就身子不好,何必出來得這樣早?穎嬪娘娘哪裡會這麼早就出宮?”
話音剛落,便見三個人影自迷濛晨霧中慢慢凸顯。走得近了,才辨認出是易珠、辛夷和淑優三人。易珠身穿牙白斗篷,領間鑲著金黃色的皮毛,側綰雙鬟,正中彆著一朵杏色宮花。雖是出宮,裝扮卻隆重,素雅之中依舊透著宮妃的華貴之氣。她目中悲中帶喜,神色迷離。直走到玄武門十幾步遠的地方,這才發現我站在宮牆下,於是疾步上前。未等我開言,她已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我連忙扶起她,嗔怪道:“妹妹怎的出來得這樣早,陛下還沒上朝呢。”
易珠微笑道:“我為何出來得早,姐姐難道不知?若不知,也不會站在這裡等我了。況且若讓姐姐久等,著了風寒,豈非我的不是?”
我嘆道:“妹妹當真狠心,宮中多年相伴,便不准我送一送麼?若我來得稍遲,豈不是錯過了?”
易珠含淚道:“昨日昱貴妃和婉妃姐姐都說要來送我,我不願娘們哭哭啼啼的,所以早些出來。想不到姐姐比我來得更早。”說罷低了頭。
我攜起她的手,垂眸嘆息:“妹妹連我也要避開麼?”
易珠忙道:“姐姐整日忙於朝政,還要旦夕舉哀,實在辛苦。妹妹不忍——”
我嘆道:“妹妹太見外了。妹妹出宮,我若不能送一送,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