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就毀了全域性,每落一顆棋子都要再三思量。他是縱橫沙場的過來人,恣意瀟灑豪放不羈,如今做皇帝卻做得這麼束手束腳,已經憋得不行,就等這放手拼搏的時刻。
宋鬱兩人告退時,蕭暄喊住宋子敬。
“離國那邊有什麼訊息?”
宋子敬的表情十分冷靜平淡,“一切都好,陛下請放心。”
蕭暄面有欣慰之色,語氣不自覺就柔和了下來,“等這邊結束了,就可以叫她回家了。”
宋子敬點頭稱是。
他走出大殿。外面太陽有點晃眼,撲面而來的風是溫熱的。
他的手心裡全是汗,這時被風一吹,反而產生一陣涼意。
袖籠裡的那張輕薄細絹抖落出來。他重新展開,上面蠅頭小楷寫著簡短的一行話。
“鼠疫,後困苑城。”
宋子敬只覺得周身發涼,感覺不到半絲暑意。
空曠的場地裡,他獨自站著,若有所思。一個執事公公正帶著太監匆匆走過旁邊大殿的長廊,看到宋子敬,猶豫著是否要見個禮。
立時宋子敬忽然抬起了手,似乎下了很大力氣似的,握著什麼東西。
白花花的太陽下,一切都有點模糊。公公努力睜大眼睛,只看到碎紙一樣的東西從宋子敬的手裡散落出來。
是朵花嗎?
困惑間,宋子敬已經收回了手,神色已經恢復正常,漠然而從容地負手離去。
陸穎之此刻正坐在堂上,不耐煩地看著下面哭哭啼啼的女人。
入夏了,天氣熱多了,知了在外面樹上沒完沒了地叫著,空氣很潮溼,開了窗子也不見涼快。就這麼坐了一盞茶的時候,她都出了一層汗。
“嫂嫂還是別哭了。”陸穎之不冷不熱地說,“這事也都怪二哥自己。我早勸過他,那羅家是商賈之家,怎麼配得上瀾兒,怎麼配得上我們陸家?可是他偏偏不聽,貪圖小便宜非要結這門親事。現在出了這種問題,百姓告狀,文人寫書,太子監的那些酸儒這陣子可沒消停過,聯名信一封一封往上書房遞。皇帝壓制我們陸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如今得了這麼好個機會,能不給我們當頭一棒嗎?”
下面坐著的陸銘夫人一聽,更是哭得厲害。
“娘娘,您可是皇帝身邊的紅人,連您都這麼說,您都沒有辦法了?那你二哥不是完了?”
陸穎之被那個“紅人”刺得渾身一疼,煩躁道:“何止二哥,整個陸家都危險了!”
陸夫人臉色蒼白如紙,渾身發抖,“娘娘啊!好妹子!您也姓陸!陸家的事也就是您的事!您可不能不管啊!國公這身體如今都這樣了,宮外也就大伯和你二哥在撐著。大伯現在受了傷,你二哥又遇上這事……這這……這日子可怎麼辦啊?”
陸穎之嘴唇抿得緊緊,眼神陰冷。
“是啊,這日子怎麼過?”她站了起來,“三年了,到頭了嗎?”
陸夫人被她話語裡的絕望愣住,停下哭泣抬頭看她。
陸穎之美豔的臉上帶著滄桑和疲憊,還有不甘、失望、痛苦。她也並不是無情之人。
陸國公上個月跌了一跤,救起來後就不能說話了,如今癱瘓在床全賴人服侍。陸顓雖然接管了東軍,可是為人貪生怕死又急功近利,並不是領兵的料。原來陸國公帶出來的大將,這幾年裡陸陸續續被分派到別的地方,不是拜在皇帝腳下,就是逐步被削弱。而皇帝自己的人卻不斷插進東軍裡。陸銘這次的種子案,也想得到會是誰做的手腳。誰有這麼大的權利這麼做。
陸穎之覺得很恨。恨自己不是男兒身,恨自己得不到蕭暄的心。
蕭暄重感情,看他對待謝昭華就很清楚。如果這份感情給的是自己,那麼陸家就會……
陸穎之覺得心裡一陣痛。
不甘心。
陸夫人又在絮絮說著什麼,陸穎之勉強回過神來。
“嫂嫂別太擔心了。爹爹有一個副將,現在珠州做欽查使,掌一方兵權,還算說得上話。我這就給他修書一封,請他幫忙從中調解。你先回去吧。”
陸夫人就這麼哭哭啼啼地被送走了。陸穎之臉上厭惡煩躁之情再也不掩飾,轉身進屋就把案上的琺琅花瓶、玉碟銀盤統統一把掃到地上。
一時間宮裡太監宮女都跪了一地,也無人敢出聲,更沒人敢上前來勸幾句。陸貴妃雖然在外待人謙和客氣,可是回了宮,卻是辭晉嚴色厲之人,大懲小戒從不手軟。這一年來皇帝寵了楊妃後,陸穎之的脾氣更是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