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並且小心翼翼地穿著,因為弟弟妹妹們還將需要。紅旗招展,標語鮮明的校園裡集中著無數的人,他們都穿一樣的綠軍便裝或者藍色的中山裝,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有什麼不同。他們的表情和衣著,彷彿都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們都走路去學校,因為當時的一輛腳踏車是一家人一年的收入。他們不需要手錶,因為他們可以根據太陽的高度判斷時間,並透過捱打而強化對時間的觀念。
我們那時都堅信,軍隊是最好的,能成為軍人是莫大的光榮,作為英雄而戰死,不管是在什麼地方死,都是最大的榮耀。我們喜歡一切有關於軍隊的東西,紅旗、銅號、臂章、軍帽。我們相信秩序和紀律,校門口的黑板上任何白色的佈告,都是神秘的禁忌。我們懷著敬畏的心情從那裡走過,並因為道德上的自省而低下我們的頭。
我們開始相信,這世界上存在一種神秘的必然,所有的行為都將指向必然的終點。我們在春遊的日子裡,站在陽光明媚、樹木蔥蘢的山巔,必然高呼的是“偉大啊!祖國”;我們在學習雷鋒的日子裡,肯定會發現多於平常數十倍的好人好事在等待著我們去做,而我們在那天必須如此回答“我叫紅領巾,我家住在中國”。我們的任何錯誤都必須以寫檢討來解決。我第一次學會了關於遲到的黑色幽默:除非有特殊情況,不得遲到;而遲到不得歸結為任何客觀原因。
我們如同小狗一樣在這世界裡小心翼翼地到處試探,在一次又一次的教訓裡,我們已經習慣了成人世界的那一套東西,成為生存法則的東西,被大人們稱為世界觀和辯證法的觀點。
然而一切在一個早晨全都變了。我們的德育課裡再也不講關於誠實的話題了。我的輟學回家的小學同學當了倒爺,全國開始表揚一種叫“萬元戶”的神秘人物。牛仔褲和錄音機上市了,以前電影裡流氓集會的專業舞蹈“迪斯科”居然可以在廣場上跳了。我們疲憊地將教科書畫得支離破碎,因為很多東西要改了。
開始有人叫囂“讀書無用”!新發明的單詞是“腦體倒掛”。新東西大量地進入到我們的視野,高年級的同學已經是滿嘴的黑格爾、薩特、弗洛伊德。詩歌在一夜之間重又回到了我們的生活,許多人為那些久違了的美好的東西而激動。人們對舒婷、北島、海子的名字頂禮膜拜。
一個叫海燈的人用一個手指將自己支撐起來,少林寺開始變成了武術學校。另一個叫嚴新的人宣稱可以用意念將導彈致偏,併成功地呼喚來雨水撲滅了大興安嶺火災,在美國終於由於懼怕他的能力而發明了精確制導炸彈的時候,他也進入了美國,一直沒有回來。孔子不會談論的“神、力、怪”是當時的時尚,全國有數千人宣佈可以用耳朵“聽”見字。
我們看見龐大的蘇聯在一夜間解體,柏林牆轟然倒塌。沉重的鐵幕終於落下,世界人民
以為迎來了和平的曙光。對於政治,我們是旁觀者,在詭譎的風波里,一切都難以辨明。
終於到高考了,十二年的準備,無數不眠的夜晚,像山一樣高的複習提綱。我們在通往大學的獨木橋前浴血拼殺,將數十倍於自己的同齡人斬落馬下,終於到達了彼岸。而當我們翻開《招生報》的時候,卻是無比的茫然。十二年的時間裡,我們惟一的目的就是衝過獨木橋。而等自己真的過了,卻不知道過了以後該去做什麼?
面對日益沉重的學費,飛漲的物價,我們在校園外開始為了生存而奮鬥。打工時代到來了!大學生是最廉價的勞動力,而僱傭他們可以造成極大的新聞熱點。大學生開始賣報紙了,大學生開始送牛奶了,大學生開始掃大街了!
只剩下愛情是免費的。在動盪的大時代裡,惟一溫情脈脈的東西就是愛情。學生時代的愛情還不需要金錢、權力、房子、車子的支援。一生中最純粹的愛情就出現在這時,我們除了彼此赤裸裸的身體,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擁抱,可以相信。
等我們出現在社會面前的時候,極大的人口壓力使我們發現自己處於悽慘的就業危機前。我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生存的殘酷。我們收藏起自己的雄心壯志,灰頭土臉地進入永遠不可能令自己滿意的單位裡工作。
令人吃驚的是,那些個沒有多少文化的土蛋卻極有素養地掌握著幾千年中國文化的精髓——統馭術。小小的手腕和哪怕是最陳舊的整人手法,卻一樣可以把一個用知識武裝到牙齒的大學生搓成長的,復又捏成扁的。我們學會了沉默。
我們目睹了成功者的意氣,也看見了失敗者的慘痛。我們在舊機器上被製造出來,卻又被要求立即學習游泳。白領成功人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