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旁的髒雪一樣。
被拋上天的小狼崽,似乎不願意這麼早就去見騰格里。一直裝死求生、一動不動的母狼崽剛剛被拋上了天,就本能地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了,它立即拼出所有的力氣,張開四條嫩嫩的小腿小爪,在空中亂舞亂抓,似乎想抓到它媽媽的身體或是爸爸的脖頸,哪怕是一根救命狼毫也行。陳陣好像看到母狼崽灰藍的眼膜被劇烈的恐懼猛地撐破,露出充血的黑眼紅珠。可憐的小狼崽竟然在空中提前睜開了眼,但是它仍然未能見到藍色明亮的騰格里,藍天被烏雲所擋,被小狼眼中的血水所遮。小狼崽張了張嘴,從半空拋物線弧度的頂端往下落,下面就是營盤前的無雪硬地。
狼崽像一隻乳瓜一樣,噗地一聲摔砸在地上,稚嫩的身體來不及掙扎一下就不動了。口中鼻中眼中流出稀稀的粉紅色的血,像是還帶著奶色。陳陣的心像是從嗓子眼又摔回到胸腔,疼得似乎沒有任何知覺。三條狗幾步衝到狼崽跟前,道爾基大吼一聲,又跨了幾大步擋住了狗,他生怕狼崽珍貴的皮被狗咬破。那一刻陳陣意外地發現,二郎衝過去,是朝著兩位夥伴在吼,顯然是為了攔住黃黃和伊勒咬狼崽。頗具大將風度的二郎,沒有鞭屍的惡習,甚至還好像有些喜歡狼崽。
道爾基又從書包裡掏出一隻狼崽,這條狼崽好像已經嗅到了它姐妹的乳血氣味,剛一被道爾基握到手裡就不再裝死,而是拼命掙扎,小小的嫩爪將道爾基的手背抓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痕。他剛想拋,突然又停下對陳陣說:來,你也開開殺戒吧,親手殺條狼,練練膽子。草原上哪個羊倌沒殺過狼?
陳陣退後一步說:還是你來吧。道爾基笑道:你們漢人膽子忒小,那麼恨狼,可連條狼崽都不敢殺,那還能打仗嗎?怪不得你們漢人費那老勁修了個一萬里的城牆。看我的……話音剛落,狼崽被拋上了天。一隻還未落地另一隻又飛上了天。道爾基越殺越興奮,一邊還唸唸有詞:上騰格里吧,上那兒去享福吧!
陳陣覺得自己的膽氣非但沒被激發出來,反倒被嚇回去一大截。他深感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在心理上的巨大差異——使用宰牲刀的民族自然比使用鐮刀的民族更適應鐵與血。古老的漢民族為什麼不在自己的民族內部,保留一支漢文化的遊牧族群呢?傳統的國土範圍內,尚有適合遊牧的草原,完全可以培養出一支華夏本民族的“哥薩克”。說到底,築城護邊,屯墾戍邊都不如遊牧戍邊,草原民族的驃悍勇猛就是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中,年復一年地練出來的。
五條可憐的小狼崽從半空中飛過,五具血淋淋的軀殼全都落地。陳陣把五隻死崽全都收到簸箕裡,然後久久仰望雲天,希望騰格里能收下它們的靈魂。
道爾基似乎很過癮,他彎腰在自己的卷頭蒙靴上擦了擦手說:一天能殺五條狼的機會不多。人比狼差遠了,一條惡狼逮著一次機會,一次就可以殺一二百隻羊。我殺五隻狼崽算個啥。天不早了,我該回去圈牛了。說完就想去拿自己的那條狼崽。陳陣說:你先別走,幫我們把這些狼崽皮剝了吧。道爾基說:這好辦,幫人幫到底,一會兒就完事。
二郎站在簸箕旁邊死死護著死狼崽,衝著道爾基猛吼兩聲,並收低重心準備撲擊。陳陣急忙抱住二郎的脖子。道爾基像剝羔皮似的剝著狼崽皮,一邊說:狼崽皮太小,不用剝狼皮筒子。不一會兒,五張狼崽皮都剝了出來,他把皮子攤在蒙古包的圓坡頂上,撐平繃直。又說:這皮子都是上等貨,要是有40張,就可以做一件狼崽小皮襖,又輕巧又暖和又好看,花多少錢也買不來。
道爾基抓了些殘雪洗手,又走到牛車旁拿了把鐵鍬說:你們幾個真是啥也不會,我還是幫你們都做了吧。狗從不吃狼崽肉,這會兒得快把死狼崽埋了,還得埋深一點。要不讓母狼聞見了,那你們的羊群牛群就該遭殃了。幾個人走到蒙古包西邊幾十米的地方,挖了個近一米深的坑,將五具小狼屍全埋了進去,填平踩實,還撒了一些敵敵畏藥粉,蓋住狼崽屍體的氣味。楊克問:要不要給狼崽搭一個窩?道爾基說:還是挖個土洞,讓它還住地洞吧。陳陣和楊克在蒙古包西南邊十幾步的地方,挖了個60厘米深,半米見方的土坑,坑裡墊上幾片破羊皮,又留出一點泥地,然後把小公狼崽放進了坑裡。
小狼崽一接觸到泥土立即就活泛起來。它東聞聞,西看看,在洞裡轉了幾圈,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家。它漸漸安靜下來,在墊著羊皮的角落縮起身趴下,但還在東聞西望,像是在尋找它的兄弟姐妹。陳陣突然想把另一條狼崽也留下,好給它做個伴。但是,道爾基立即把歸了他的那條狼崽揣進懷裡,跨上馬,一溜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