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瑤子眨眨睫毛,大眼睛裝了太多水波,猶豫的閃了一下。
“不……沒什麼。”她笑笑搖頭。“好了,該回去了。走吧。”
“你先走吧,我想再待一會。”王米夏動也不動,懶懶的攪著那杯可樂,完全沒氣的可樂看來就像一潭臭水溝水,黑得發餿。
這樣一杯隨便撈就滿滿一大桶的餿水就浪費了她三十五塊。豬!這些開速食店的實在太好賺了。她從來不來這種白痴才會來的地方的,一來避免那些資本主義者的剝削,省得當那種冤大頭,再則那種沒腦袋的人總喜歡來這種地方,人多得不像話,音響又爛得要命,全是一些比諸五子哭墓差不多的音樂,吵都吵死人。不過,很不幸的,事情總有“不過”,像這麼無聊又無處可去的時候,她也只有摸摸鼻子,老老實實的被剝削。
怪不得馬列主義那些激進份子要高唱社會主義萬歲,煽動無產階級革命。實在,那些資本主義既得利益階級者都是一些腦滿腸肥的豬,一堆狗屎和大便。不過,她是比較傾向無政府主義,各過各的,老死不相往來。至於什麼世界大同、各取所需各盡所能那一套,不是她乖戾,實在,真的就跟放屁一樣。
世界大同其實很簡單,只要人類死光光。可是可能嗎?人類天天在發情,無時無刻不在發情。這世上其實什麼問題也沒有,唯一的問題就是人太多了。什麼世界大同,狗屎!要放屁也不看看地方!
她站起來,把那杯臭水溝水連同墊紙嘩啦的塞進垃圾桶,將只咬了一口的漢堡帶出速食店,丟給路旁的流浪狗。現在流行吃素風,她是不吃那一套的,只管自己身體機能的需求,有什麼就吃什麼。阿媽說她野氣重,跟那種被放生成野的動物差不多。形容得真好。她是都市水泥叢林的野人,以本能求生存,野性的氣息自然重。
陽光已經傾偏了,以大概六十度的斜角,閃躲的從西邊大摟間的夾縫照過來。四處車水馬龍。她半眯眼,感覺再也沒有晃盪下去的理由;如果是野生動物,這時候也該回巢|穴了。
走到路口,還隔著一條馬路,她就看到葉維廉倚在巷子口的路燈下,身影被夕陽曳得長長的,她硬著頭皮走過去,停在他面前。
“嗨,維廉。”
葉維廉沒開口,只是看著她。
“你今天不用補習嗎?”她試著微笑,語氣平常。說到“補習”兩個字,咬字顯得有些生疏。
看,她跟葉維廉就是這樣不同。葉維廉是全國學生模擬考電腦排名前六十名的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他的世界是電腦、語文、科學月刊、學校和補習班。父母在大學學院任教,來往的朋友都學有專精,屬於那種小布林喬亞白領階層的高階知識份子。
而她呢?破三流高中吊車尾的四流學生,還不知道能不能畢業;加減乘除勉強會,英文像鴨子聽雷,連電腦長得什麼樣都沒瞧過。而她媽呢,連高中都沒畢業,甚至她是誰的種都搞不清楚。
這樣,連連看,她跟葉維廉之間實在沒有任何一點共通。
“你為什麼要躲著我?”葉維廉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她,深遠的眼神冷靜又沉著。
“我幹嘛躲著你。”王米夏一副很意外的模樣。
就是不知道是什麼理由,所以他現在才會站在這裡。他跟王米夏打小一起長大,多少了解她處事的行為模式。他覺得她最近老是避著他,似乎有意疏遠。
“我媽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他想唯一的理由大概只有這個。
“沒有。”王米夏搖頭,把眼光調開。“你媽什麼也沒跟我說。”再說,像他媽那種“高階知識份子”,用的辭彙,搞不好她可能也聽不懂。
“米夏,不管我媽是否跟你說了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葉維廉按住她肩膀,語氣很堅定。王米夏的條件種種,不符合他父母的價值觀,所以他父母極力反對他跟她來往。但他卻不那麼認為。他認為,既然他們從小就在一起,沒有理由長大了就要分開,理所當然應該要繼續在一起。
“我知道。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如果事事都放在心上,那她還能活得下去嗎?光是“非婚生子女”這一項,就足夠她遍體鱗傷。
“不過,”她低頭看著腳下的塵埃,抬起頭說:“你媽他們想的也沒錯,我們畢竟是不同象限的人,終究要各走各的路,總不能永遠跟小時候一樣,一輩子兩小無猜下去。”
“米夏,你——”葉維廉微微變了臉色,冷靜的態度有一絲動搖。他急急扳住王米夏,想弄清楚怎麼回事。
“維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