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白水很想返回第一座溶洞,找到裡面那隻看不見的災厄,然後輕輕的咬上一口。
但很可惜,老道人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因為當他們倆走出最後一座溶洞後,暮色森林裡的大佛院響起了悠揚沉重的重鼓聲。
一聲接著一聲,迴盪在懸崖下和雪林裡。
顧白水側了側頭,目光遙望著鼓聲傳來的方向,起初倒是沒怎麼在意。
暮鼓晨鐘是佛家的規矩。
顧白水聽到了鐘聲也聽見了鼓聲,這隻能說明大佛院離這座懸崖並不遠,別的也就沒什麼了。
不過顧白水沒想到的是,鼓聲響起的那一刻,老道人的臉色突然就劇變了。
他好像忽然之間想起了什麼事,看著大佛院的方向,臉色陰沉如水。
“走。”
老道人回頭看了幾眼懸崖山洞,然後聲音低沉的說了這麼個字。
“走?去哪兒?”
顧白水有些意外,這老道人怎麼突然變了個態度,連眼前的成仙機緣都能擱在一邊兒了?
老道人卻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拎著顧白水的衣領,朝著懸崖走去。
他仰起頭,在懸崖石壁上找到了幾個借力的凸起,然後縱身一躍,帶著顧白水飛掠到了懸崖之上。
顧汐還是待在一棵雪樹下,依著樹幹縮成一團,抵擋著寒風的侵襲。
老道人眼睛眯成一條縫,對樹後的陰影吹了聲尖銳的口哨。
一個三尺高的幼童走了出來,青面獠牙,紅齒尖銳,看上去像是來自陰間的鬼童一樣。
“下去守好洞口,等我回來。”
老道人對幼童囑咐了一句話,幼童一言不發,往前走幾步跳下了懸崖。
“你起來,也跟著一起來。”
老道人這句話是對樹下那個少女說的。
顧汐沒有反抗的念頭,慢慢的站起了身,縮著脖子走到了顧白水的身邊。
老道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倆跟上自己,然後就一頭鑽進了雪林裡。
顧汐腹部陣痛,身體虛弱無力。
她本想伸出手,搭著點顧白水,讓他帶一下自己。
誰想到手掌剛觸碰到肩膀,面不改色的少年就顫顫巍巍的晃了一下,差點倒在顧汐的身上。
顧白水側過頭,兩行熱流從鼻口流出。
他默默的抬起手,分外艱難的摸了摸臉上的鮮紅色血水,然後淡淡的輕笑了一下。
顧汐愣住了,視線凝固在少年牙齒縫隙裡瘮人的血漬上。
什麼情況?
顧汐陷入了茫然和遲疑之中,身受重傷的不是自己嗎?
怎麼看上去是這傢伙一副死相?
懸崖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
顧汐張了張嘴,顧白水卻搖了搖頭,不想多說什麼。
事實上,顧白水也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了,他怕自己一張嘴就喉嚨上湧,噴出一地的鮮紅。
走吧,還死不了。
顧白水邁開步,沿著老道人離開的方向晃晃悠悠的跟了過去。
顧汐也亦步亦趨,腳步緊跟在顧白水的身後。
從表面上來看,顧白水的臉色依舊紅潤正常,動作也看不出來任何的遲緩,反倒是顧汐毫無血色,病怏怏的模樣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但顧汐知道實際的情況並不是這樣,所以她和顧白水靠得很近,保持了一個微妙的距離。
假若顧白水突然踉蹌的倒在地上,顧汐也能默不作聲的把他扶起來,假裝相互攙扶掩飾一下。
少年把自己的傷勢遮掩的嚴嚴實實,不願意露給老道人一絲一毫的破綻。
他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顧汐也就選擇了幫他遮掩過去。
雪林裡的路不長不短,卻每一步走的都很驚心動魄。
顧汐走在顧白水的身後,總覺得有一陣風就能把消瘦的少年吹的左右搖晃,但直到最後,顧白水的臉上都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異常。
他全憑著一股莫名其妙的韌勁,撐到了大佛院的門前。
老道人停下了腳步,兩個年輕人也在他身後駐足。
天色漸晚,佛院門口的看門小僧注意到了雪林裡走過來的三個人。
看門小僧猶豫了一下,然後走到他們面前,問道:“三位施主是有什麼事嗎?”
老道人和煦的笑了笑,露出了一口老黃牙:“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