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空搭理旁人,明日便是上元節,初一十五本就是宮裡的大日子,更何況是明日。明日亦是白朮出宮的日子,明珠恍惚著想著,嚴鶴臣又冷冷地說了一句“專心”才把她的心思拉了回來。
過了長街,明珠遠遠地瞧見了螽斯門明黃色的琉璃瓦歇山頂,可等到了螽斯門,卻不曾向西,去往西六宮,反倒是轉向北,往前朝的方向去了。這樣一來,明珠的心裡愈發惴惴,只覺得這幽幽的皇庭像是張開口的饕餮,不曉得究竟要把她吞到何處。她抬起頭,又把目光落在了離她三步遠的嚴鶴臣身上。他清癯的後背,瘦削的肩膀,卻又像是蘊藏著無盡的力量一般。
又走了一刻鐘,離皇上處理政務的泰和宮還有一盞茶的路,已經能看到泰和宮屋頂上端坐著的瑞獸,嚴鶴臣帶著她拐向西側,來到了一處三層樓高的小樓外頭。明珠識字,能看見木質牌坊上頭印著的鎏金的三個字:四庫館。
明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只覺得像是和詩書相關的地方,嚴鶴臣站在門口從容道:“這是宮裡藏書的地方,裡頭放著的大都有前聖今賢的著作,有些是講佛法之說的,還有些是儒學著作,總之,於你而言,大都是些枯燥無味之書,也正因如此,這裡少有人至,四庫館裡頭有一位管事太監,人姓何,你稱一句何大人即可,除去他之外,還有小黃門小印子,再無他人。這裡頭的書很多,有空你也可以讀讀,皇上那邊風聲緊,你在這裡避避風頭,切莫惹出禍患,不然殃及家人。”
他鮮少有這般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的時候,眼下眉目端肅,沉著澹泊,當真是姿容無雙。明珠知道這已然是他從中斡旋已久才謀得的機遇,她端端正正地斂衽為禮,說了句多謝大人。
嚴鶴臣嗯了聲,掖著手站在原地道:“你進去吧。”
明珠抬起頭,看著這座三層的建築,看上去四方端正,碧瓦飛甍,畫棟雕樑,到底是宮廷裡頭的地方,雖闃無人聲,可從內而外地透露出不容小覷的威嚴雄奇之勢來。
明珠走上前,輕輕推開木質的門,如今本就是凜冬,室內並不比外面暖和幾分,裡頭幽深的一片,只有書架只見燃著油燈,明珠迴轉過身,她站在一片晦暗不清的矇昧光影裡,瞧著外面站在日光下的嚴鶴臣,他的眉眼恍惚,亦在靜靜地看著她,整個人透露出一股子消沉的風流來。
嚴鶴臣回到泰和宮的時候,迎面碰見了從西暖閣裡走出來的太傅章臺壑,嚴鶴臣微微欠身向他致禮,章臺壑亦拱手:“嚴大人日理萬機,辛苦了。”
嚴鶴臣笑笑:“為臣之道,不敢言苦。”
二人就這般擦肩而過,章臺壑在他身邊輕聲道:“少府監監正一職空懸,方才我已向皇上進言,舉薦你,理應趁此時機,順勢而上。”他的嘴唇甚至沒有移動,嚴鶴臣與他擦肩而過,眉眼深處一派浩瀚,眼中一絲波瀾都沒有。
進了宮,皇上正坐在檀木翹頭案前面批閱奏摺,看見嚴鶴臣,他的眼中留出一絲微妙的複雜來。如今泰和宮的奏摺都是有著嚴鶴臣的批紅,換句話說,這浩大河山,他身為皇上,看見的都是歌舞昇平。這偌大的河山,就像是一口井,就算表面上一團和氣,卻不知曉底下多少暗潮洶湧,他看見的,都只是嚴鶴臣希望他看見的。他眼中的複雜神色,一轉而過,皇上笑著讓身邊的小黃門給嚴鶴臣看座。
待嚴鶴臣坐好,皇上才開口道:“方才寡人才得到訊息,少府監監正劉恆順突發急症,如今監正一職空懸,只是少府監與你司禮監一般,總攬掖庭一應事宜,千頭萬緒,萬不能久久擱置,還是應找一位可堪大任之人才是,方才章臺壑向我舉薦你,你意向如何?”
嚴鶴臣起身拱手道:“陛下厚愛,臣愧不敢當,如今司禮監已千頭萬緒,臣分身乏術,更遑論再加上少府監,臣本就非能臣,還請陛下另請高明。”他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嚴鶴臣雖垂著眼,可餘光卻從沒有離開皇帝的身子,他分明看見,皇上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輕鬆。
“那既然你如此說,此事暫且作罷,容寡人思量一二再做決斷。”
嚴鶴臣畢恭畢敬地行禮道是,只是心裡卻冷冷一笑。司禮監、少府監,掖庭的大小事宜,盡為這二監收歸旗下,如今他已得其一,可少府監,亦早晚將為他的囊中之物。
四庫館的掌事太監何公公,如今已年逾半百,平日裡也只和小印子做些無可無不可的活計,掃掃塵土,查驗數目,總之這四庫館卻是個清閒差事,除了每日清點數目之外,也再無旁的事情可做。何公公和小印子,一般都在一樓偏室,二樓三樓大都是空著,何公公只在她進門的時候露了面,把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