爀嵐在經受了一百年的折磨之後,總算是把離焱打架的本事學了個七七八八。瀧霜在一旁看了一百年,時不時也會被離焱拎過去指導個一時半刻,亦是學了個五六成,勉強可以上戰場了。
於是一百年後的這天,離焱極不負責的一揮手,將兩個孩子趕下了山,叫他們自去東荒投軍,從最低等的小兵做起,不必知會軒轅。何日他們能憑自己的軍功站到軒轅的祖龍殿上,何日再回梧山來見她。
爀嵐和瀧霜站在山腳下對視一眼,皆是滿臉的愕然。
離焱看著他們懵逼的樣子滿意的笑了起來,伸手將兩個孩子摟到懷裡用力抱了一下,轉過身施施然回了梧山。
梧山上一如既往的風清日朗,山頂西南角的那棵桃樹已不知開了多少年,依然花繁葉茂。今天的梧山很安靜,很像無數年以前,她初初甦醒時的梧山。
離焱安靜的看著那棵火梧樹,想著當初她醒來時這棵樹就是這般高矮,如今過去了這麼多年,它還是當年的模樣。
樹顏未改,人卻不再。當初那個單純不曉事的離焱,已隨著時光流轉悄然消逝。如今的她,眼中再沒有對寰宇的好奇,再沒有灼灼的華光,只有看破一切的淡然和深深的平靜。
清風緩緩吹過,火紅的葉子落了一地。離焱望著落葉,忽而微微笑了。是她想岔了,無數萬年過去,這棵樹怎麼可能沒有變呢?樹上那火紅的葉子,雖然看起來和鴻蒙初開時別無二致,可那滿樹的紅葉,早已在時光裡悄然換了數遍。
離焱站在山頂看著火梧樹,九嶷站在蒼穹上看著沉默不語的她。離焱知道他來了,他也知道離焱知道他在這裡。他看著她送走爀嵐和瀧霜,看著她獨自走上山,看著她站在樹下兀自發呆,心頭翻騰著千言萬語,卻硬是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作開場白。
他不知她是否在恨她,是否不願見他,他默默看著那個火紅的身影,眼中有萬千眷戀,他想走到她身前,告訴她一百年前那個夜晚是他誤會了她,想緊緊擁抱她,問她可不可以原諒他,想帶她去青丘,將那座雲霧繚繞的宮殿送給她,問她願不願意在那裡住下。
他想了無數個畫面,奈何就是無法邁步向她走去。他不知道她在樹下等了他好久,金色的眸子從平靜等到黯淡,直到一片死寂,還是沒能將他等來。
天穹上的九嶷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終於攢足了勇氣試圖邁出那一步,梧山腳下忽然出現了一個玄衣的身影。
軒轅剛從將領口中得知爀嵐和瀧霜投軍的事,有些哭笑不得。他並不覺得意外,這確實是離焱的性格,他只是不明白離焱為什麼要這樣做,於是他匆匆離了東荒,來到了梧山。
天穹上的身影在軒轅出現的瞬間就消失了,像是在躲他一般。樹下的離焱察覺到這一切,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傳的很遠,不知有沒有傳到那匆匆離開的人耳中。
不過,都不重要了。離焱雖在笑著,那雙金眸深處卻沒有一絲笑意,除了平靜,還是平靜,平靜的近乎死寂。
軒轅走到她身邊,離焱還是在笑,笑得伸手捂住了腰腹,笑得有些站不穩,不得不騰出另一隻手扶住了火梧樹。
她笑起來那樣好看,鳳眼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唇角上揚,是他最喜歡看的畫面。軒轅定定的望著她,袖中的手不自覺想要伸出去輕撫她的臉,卻在快要碰到她的時候驟然停住。他回過神來,看著仍在大笑著、彷彿無知無覺的離焱,心頭劃過一絲無由來的不安。
離焱卻不再笑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揉了揉笑痛了的肚子,看著軒轅道:“你來了啊?陪我喝酒吧。”
軒轅看著她,越發覺得不安,他伸手扶住了離焱的肩,盯著她的臉輕聲問道:“阿焱,你怎麼了?”
離焱仰著臉任他打量,不期然又開始笑,她抬手將軒轅放在他肩上的手拽了下來,極為自然的牽住,就像很久以前她懵懂不曉事的時候那樣,親親暱暱的拉著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再次說道:“軒轅,陪我喝酒好不好?”
軒轅心頭一震,被她牽住的那隻手開始顫抖,他本應覺得歡喜,可是心裡卻越發不安,他有些慌亂,竟是出言拒絕了她:“不,阿焱,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你得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離焱臉上的笑一下子黯了下去。她鬆開軒轅的手,有些落寞的轉過身,走向西南角的桃花樹。軒轅看著她走到樹下,看著她從樹根旁挖出一個酒罈,看著她抱著酒罈坐到樹下的青石上,半倚半靠著身後的桃樹,看著她開啟酒罈的蓋子,旁若無人的飲酒。
半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