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焱笑了,“爀嵐,不得無禮。”她從半空中緩步往下走,九嶷亦提步而下,與她並肩而行。
爀嵐跟在離焱身邊,緊張的盯著海水,那神秘的生物終於浮出海面,露出了真面目,原來是一隻巨大的黿。爀嵐有些害怕,那巨黿看上去很是凶煞,他拽著離焱的衣袖不想她靠近,誰知離焱絲毫不在意,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後,竟是徑直走到了那巨黿身前與它對視,帶著笑意說道:“好久不見啦,玄武,你居然還住在這裡。”
那被喚作玄武的巨黿發出一陣暢快的笑:“大人,這次您又比我醒的早。”
這隻巨黿來歷很大,乃是宇內玄龜之祖。離焱當年嬉遊宇內時將它喚醒,它就一直住在這片大海中。玄武不愛言語,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睡覺。離焱也是個愛睡覺的,有時玩累了,一睡就是幾百年。然而令她無奈的是,每次她入眠之前玄武就已在睡了,待她睡醒了,玄武還是沒醒。
離焱聽玄武此言,不由得一陣搖頭,笑道:“你這次又是睡了多久才醒?”
玄武道:“不長,才七百年而已,尚未睡盡興。”
爀嵐在一旁聽的咋舌,“七百年還不夠,那要是睡盡興,該要睡多久?”巨黿玄武低下頭看著爀嵐,和善笑道:“最盡興的一次,當屬亙久以前那一回,那時天地安寧,宇內無聲,我一覺睡了六千年。”
巨黿眼中有著深深的懷念:“可惜此後,宇內生靈越來越多,紛紛攘攘,嘈雜不休,再不能睡一個那樣的好覺了。”
離焱無奈搖頭:“你這日子倒真是逍遙。”
巨黿望了望半空裡熔鍊的斷山,神色漸漸嚴肅了起來:“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我今日在海底沉眠,忽然聽到一聲巨響,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離焱回頭望著不周山的方向,輕聲道:“不周山被撞斷了。”玄武吃了一驚,“什麼人竟有這等偉力?”
離焱淡淡一笑,“蚩尤麾下的將領共工。”
玄武有些遺憾,“竟是他?他從前常來找我喝酒,倒是個不錯的酒友呢。”他望著傾斜的天穹,長嘆一聲道:“小友,走好。”
離焱默默無言,她看了看半空裡熔鍊中的不周山,覺得似乎差不多了,便提步而上,揮袖收了那汪已熔為五色石液的斷山。她落到海面,正欲同玄武告別,玄武忽然叫住了她,不待她問話,就張開大口,“吭哧”一聲咬下了他的一隻前足。離焱一驚,“玄武,你這是做什麼?”
玄武將那隻血淋淋的巨大前足銜到離焱身前,笑道:“我那小友撞斷了天柱,寰宇四方不能沒有支柱,我反正常年只愛睡覺,這四足有沒有都無所謂,若大人不嫌棄,不如拿去支天,權當是我替共工小友彌補一二。”
離焱一時無言,趁這當口,玄武又利落的咬下了另外三足,一併送到了離焱身前。一直沉默不語的九嶷望著那四隻巨足,神色複雜:“玄武,你沒了四足,往後該如何行動?”
離焱看著玄武身下不斷流血的四處缺口,眼眶微紅。聽了九嶷的話,她忽而快步走到玄武身前站定,抬起手唰唰兩下撕下了自己的衣袖,分作四片,貼在了玄武失去的四隻腳上。一道金光閃過,那四片衣袖變成了四片搖擺的蹼,代替玄武自願獻出的四足,好助他行動如常。
玄武笑了:“大人好聰明,多謝大人。”他對自己的殘缺毫不介意,反而催促離焱趕快離開:“大人,事不宜遲,快快趕去支天吧。”
離焱看著玄武的四足,眼中有淚,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其收起,拿去撐天,九嶷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裡,開口道:“阿焱,我來吧。”說完,他大袖一揮,主動將那巨大的四足收進了袖中。
離焱感激的看著他,沒有說什麼,只同海中的玄武點了點頭,帶著爀嵐離開,直奔不周山。九嶷這次沒有跟她一道,他帶著玄武的四足,去了寰宇四極。
不周山頂,離焱望著天穹上黑幽幽的洞口,眼神凌厲,出言斥道:“共工,你看看你已造下了多少冤孽,看看這生靈塗炭的大地,你的怨憤還不肯休嗎?”
大地上正與息壤爭鬥不歇的洪水似乎有靈,聞得此言,肆虐的更加厲害。離焱嘆息一聲,“玄武為了彌補你犯下的罪過,自斷四足用來撐天,你可羞愧,可知錯?”
那洪水還不肯退,天穹上傾瀉的大水更加洶湧,離焱漸漸怒了:“我給過你機會,你既然執迷不悟,那便罷了。”
她吩咐爀嵐:“下去,躲到那艘船上,不要出來。”
爀嵐乖乖下到那於洪水中巋然不動的巨船上,抬頭看著高遠的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