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媳婦兒面皮薄,咱們這些人,調笑也不能太過。”一個十分爽利的女聲道,“雅哥兒家的瞧著年歲還小,哪兒還經得住咱們一哄而上的逗弄?咱們莫要坐那促狹的惡人,嚇著人家就不好了!”“說的是呢!”許是有人交代過,一個人開頭立馬就有另一個接,“雅哥兒馬上就回來了。咱們來這邊熱鬧熱鬧也就夠了。都散了吧,若是要見人,明兒新婦奉茶再瞧吧。”說著就把人往外頭帶。說話的人體貼,聽話的人也識趣。不一會兒,人就都出去了。熱熱鬧鬧的屋子安靜下來,周家的丫鬟們私下眉目傳神,看向一左一右立在床榻兩側眼觀鼻鼻觀心的兩粉衣丫鬟。兩粉衣丫頭皺了皺眉,冷淡淡地上下打量了穿頂著蓋頭的郭滿,那眼神,挑剔得很。似乎覺得郭滿身無二兩肉還矮得看不見腿,配不上她們天神一般都公子。然而她們再不願,這也是新少夫人。眼中隱約閃過嫌棄,然後無聲地一聲哼,轉頭率先走出去。粉衣裳的帶了頭,綠襦裙的丫鬟們便放下手中的捧盆,跟在後頭魚貫而出。屋裡只剩下雙喜雙葉,雙葉盯著領頭的那粉衣丫鬟的背影,若有所思。雙喜滿心擔憂郭滿的身子受不住,無知無覺地去關上門。轉頭連忙給郭滿喂水喂吃的。郭滿這一天從早上到現在一口水沒喝過。這一杯子涼茶灌下去,她往雙葉胳膊上一靠,頓時感覺自己活下來了。古代的婚禮,真的好累…… 應周老太爺要求,這親事娶是刻意往大了辦的。想當初周謝兩家結秦晉之好,兩家門當戶對,佳偶天成。周家嫡長孫與謝國公府四姑娘郎才女貌,最相配不過的一對璧人。原本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一樁親,誰知不過三年,便以女方哭著求著謝皇后,她一道懿旨命周博雅寫下和離書倉促結束,連嫁妝都沒帶走。那麼厚的嫁妝,素來最重名聲的周家因女方這般決絕也要和離的做派,落了個面上道貌岸然內裡藏汙納垢的汙名不說,周博雅更是為此備受指摘。有譏酸者惡毒者私底下笑話,說謝家姑娘之所以死活要離了他周博雅,蓋因這如玉公子中看不中用,就是個生不出兒子的軟蛋。謝四姑娘那般康健的女子嫁了他三年無所出,討不找好,還硬被扣上跋扈的帽子!周家名聲是幾代人經營出來,不是你一句兩句話就能給說沒的。周老太爺自然不在乎這點小事兒,他惱火的是後一條。說來周老爺子這輩子就那麼一塊逆鱗,便是他這嫡長孫。他家雅哥兒文韜武略,聰慧絕倫。三歲識千字,五歲能吟詩,他雖說嘴上不認承認心中卻頂頂驕傲的寶貝金孫,怎麼就被汙衊成了個生不出子嗣的軟蛋?郭家素來子嗣昌盛,郭家姑娘肚皮爭氣。今兒他孫兒娶繼孫媳兒,周老太爺較這口勁兒,非將娶繼孫媳兒這事兒給鬧得全京城都知曉。往後他曾孫出世,他非得叫這些背後嚼舌根頭的人瞧瞧,三年無所出生並非他雅哥兒不行,而是她謝氏不當用!周家想大辦,自然少不了人捧場。只見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滿滿當當的席案。男女的席面是分開的。周家重禮,於細微處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顯分明。竹林之中,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轉的玲瓏水榭還特意放了兩架大插屏,那一頭,則是周家的夫人們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陽王府小王爺趙煜與鎮北將軍府嫡長公子沐長風兩人此時正一左一右夾著周博雅,替今夜小登科的好友擋酒。周博雅雖說性情疏淡,卻有著不錯的好人緣。貴公子們舉杯嬉笑著輪流敬他,這一圈子輪下來便是好一大幫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絕,於是便是有沐長風趙煜兩大酒罈子從旁相助,周博雅也著實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頭再回內院,他身上全是酒氣。回內院之時,天色已然黑了。好難得這幫人願意放他走,喜宴也快接近尾聲。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頭看紅彤彤的西風園,神情有些恍惚。這個院子,其實並非周家特意為嫡長孫媳婦準備的院子。嫡長孫媳婦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棟落霞院,謝思思曾住過的院子。不過因著謝思思人雖走,東西還未曾搬動,只能退而求其次,將他的院子改了喜房。院裡已經掌了燈,天兒猶如潑了墨,黑得越發濃厚。搖曳的燭光將白紗門窗映得有些紅,屋裡人影晃動,看不分明。主屋廊下,兩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門前。兩人身後,兩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觀鼻鼻觀心地候著,四處靜悄悄的。他才將將上前走兩步,兩粉衣丫鬟就跟頭頂長了眼睛似的發現來人,立即掛了笑迎下來。兩人見他腳下蹣跚,上來就要扶他。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動著廊下的燭火,一竄一竄的,顯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兒淡淡一掃,示意她們不用扶。清歡清婉攙扶的手一頓,遂又放下。“公子怎地這時候回來,前院散席了?”清歡兩手自然地交疊放在小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清歡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幾年的大丫鬟,從他七八歲起便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