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的遺風。把謝年時用米湯、毛竽燒製的年羹已成為早晚兩餐的主食。範氏規定,本來稀薄的年羹加熱時還要加註一桶水,再刨進一大筐蘿蔔絲或切進一大籃子芥菜,開飯時除未出閣的閨女有優先權外,其他必須先男後女,先小後大的程式打飯,所以輪到景芳、玉林等盛羹時,已是稀湯照人,連塊毛芋都撈不上。裡鍋雖然燜有白米飯,那是留給客人和乾重活的男人的。但由於兄長景前沒有碰過,其他兄弟自然只能望鍋興嘆。玉林因有過演藝時代部分收入,偶爾備些小食,也會遭到人家的白眼。今天則不然,吃供珍乃是古風,在家人可以隨意吃,孩子們還可帶進私房,所以綵鳳和小跟牢如魚得水,一上桌就你一隻雞腿,我一塊豬鼻衝,各搶了一小碗。大人們都以寬容的目光加以愛護和鼓勵。
吃罷午飯,一家子圍桌喝茶閒聊。門外擁進一大幫人。原是閎濟先生帶著祠堂頭首及十二堂口乾事,說是向範老太拜年來了。實際上來姜家商量接邏牌的事項。樟勇在世時是族望所歸,有關社火活動都找他商量的。現在他去世多年了,但以他的壯烈犧牲,保全了塘堤下千家萬戶的生命財產,為陰陽街樹立了一座豐碑。習慣成定例。而今年又輪到三七公堂分當值,景明既是堂口乾事,又是祠堂賬房先生,有關接邏牌,迎龍燈,打醮等活動都得到本堂口聚議的。
姑嫂們並非黃花閨女,又是本村熟人,無須迴避,她們心性又喜愛社火活動,就在廚房裡或站或坐地扎堆候聽。宏濟、姜庚、俊奎、維虎等祠堂頭首及十二分會幹事都分別塞給綵鳳,跟牢小紅包。這又是東鄉風俗。凡正月頭走家落戶,一般不好空著兩手的,那怕來家坐一會,喝口茶,吃頓粗粥淡飯,也要表示一下心意。否則被人家看輕。祠堂頭首們一般都深孚眾望,講究禮節的頭面人物。況且他們多屬良田百石,家境顯赫,手頭富裕。彩風、小跟牢那裡見過這許多紅包,都高興得裂著嘴,一蹦一跳地上陰陽街去買糖吃或買流星放。
客人們用了茶,吃了雞蛋,又喝起酒來,範氏盡其所有,擺滿了一桌菜餚,客人們從姜嚴良訓練鄉勇圍剿太平軍,談到樟勇砍殺‘長毛’的人頭,拒絕皇恩;以身堵漏保住生靈等事蹟頌揚了一番。話題又轉到今春社火安排,閎濟說:“今年邏牌出巡得早,齋公們為了一年的生計,竟冒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從大年三十夜就出發了。那白沙盧,琅琊徐、三會鋪都傾村出動,真是萬人空巷,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那炮仗都放了幾籮筐,響徹夜空。”
“到達陰陽街歷例是正月初十,由於沿途多有搶接的,也許推遲。接邏牌、卜收穫乃是族裡吉慶的盛事,及早妥為安排。”俊奎接著說:“今年輪到三七公堂分,這場地恐怕不夠寬裕呢。不如移師宗祠。”
“早年都是祠堂裡接的,自從家父開例以來都是按支族堂分輪值的,如倉促改變,唯恐村民有所不服,徒增堂分之間紛爭,不利和睦。若要改制也得輪番轉圓之後。本堂口雖不寬裕,但收拾一下也可勉強用之……”
姐弟倆懷著鼓鼓囊囊的紅包,喜滋滋地跑了出去,玉蓮早已瞧在眼裡,她怕女兒跟著這個掏氣鬼出去亂花錢,就從小門口打斜刺裡趕出去在弄堂口截住:“小彩,快把紅包給媽媽,媽媽替你保管,元宵大燈節時給你扯件好看的新衣裳。”
“不;不麼;這錢我要和弟弟買流星放的。”女兒死死護住口袋,抗聲道:“那弟弟也有,為啥不拿出來呢?”
“他的東西媽可管不著。他是男孩,買個鞭炮、流星什麼的玩玩還說得過去,你一個女兒家,放什麼流星呀,快拿出來!”她一把抓住彩綵衣領,從她繡花褡預的大兜裡掏出一大疊紅色。又轉過身來指著小跟牢:“你再淘氣,我就告訴你娘,須小心你那方已打裂了的小屁股!”
“咦咦——”他扭過頭雙手勾嘴扳眼,朝她做了個鬼臉,突然來了一個回頭衝,竟從她的胯下鑽過去,險些被他衝翻,然後消失在大門內。
“這個少爺孃匹教的野種,這點兒大就狂到這步地田了,大起來還得了麼?不是強盜轉世也是地煞星下凡!”玉蓮氣憤之餘,還為姜家未來感到擔擾。她不得拍拍褲管上塵土,拉起賴在地上打滾的女兒回到堂屋。
俊奎依託著家勢,向來說一不二的,今日把邏牌禮義移師宗祠的動議卻遭到“小孔明”的否定,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因而感到樟勇的後代人才已出,這個目前還不顯眼家庭有股不可小看的潛力,陰陽街未來的對手舍其還誰?
席間談興正濃,小跟牢怕嬸孃趕來,一頭鑽到桌下藏身。牽制了許多好奇的目光——看這深眼濃眉、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