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已拿定主意,梁禎便也乾脆不說了,岔開了話題:“臣方才見陛下得知曾閣老家中添丁,喜不自禁,莫非陛下也希冀起子嗣一事了?”
祝雲瑄隨口回答:“朕自然是希望能多子多福。”
“是嗎?”
祝雲瑄抬眸望了梁禎一眼,見他的眼中閃動著若有似無的危險之意,挪開了視線,不動聲色道:“先帝崩逝未滿一年,眼下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梁禎的目光沉了沉,沒再說什麼。小太監將熬好的藥送進來,他順手接過,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苦藥汁,遞到祝雲瑄面前:“還要吃幾日?”
祝雲瑄皺了皺眉,將藥碗接過去,十分乾脆地一口悶下了肚。
藥碗剛擱回太監端著的托盤上,梁禎的手便伸了過來,拇指腹拭上他的唇角,祝雲瑄一怔,下意識地別過了頭,梁禎輕笑:“嘴上還有。”
祝雲瑄從另一太監手裡接過帕子,擦拭乾淨後示意梁禎:“昭王若無要緊事,便退下吧,朕要批閱奏疏。”
梁禎不動,變戲法一般手裡多出了一包錦布包的糖果,遞到祝雲瑄面前:“甜甜嘴吧。”
祝雲瑄神色微動,目光下移,晃過樑禎手中的糖果,頓了一頓,卻並未伸手去接。
梁禎笑著抬了抬下頜:“陛下剛喝了藥,不覺得苦嗎?”
祝雲瑄不自覺地輕抿唇,不答,梁禎眼中笑意愈濃,捻起一顆糖扔進了嘴裡,三兩下嚼下肚:“沒毒的。”
祝雲瑄的眼中滑過一抹異色,他當然不覺得梁禎會堂而皇之地給他下毒,梁禎若有此心,當初就不會費盡心思推他上位了,這人與其說是覬覦帝位,或許更享受挾天子令天下的快感。
沉默片刻,祝雲瑄也捻起了糖,含進了嘴裡。
吃過藥不多時祝雲瑄便有些昏昏欲睡,翻奏疏的速度慢下了許多,梁禎一直未走,見祝雲瑄眼皮子都快耷拉下來,欺近過去小聲提醒他:“陛下,您去榻上睡一會兒,剩下這些臣幫您批吧?”
祝雲瑄望向他,眸光閃了閃:“你幫朕?”
梁禎眨了眨眼睛:“臣別的不行,學人字跡卻能有十成像,陛下不如讓臣試試?”
是了,若非如此那份假的傳位遺詔也不能瞞天過海。祝雲瑄的心思轉了幾轉,並未拒絕,這堆成山的奏疏裡大多說的都是無關緊要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有要緊事的內閣早就給揀了出來另呈給他,再重要些的事情還得在朝會上進行廷議,便是讓梁禎代為批閱,他也做不得什麼手腳。
總歸梁禎想要做這“攝政王”,那就讓他多出些力氣好了。
留下一句“那就有勞昭王了”,祝雲瑄痛快地起了身,躺上了榻去,很快便睡著了。
梁禎意外之下又頗有些無奈,他原本只是隨口一說,沒曾想祝雲瑄竟當真答應了,雖然他恐怕只是被祝雲瑄當做了苦力,但見祝雲瑄能這麼心安理得地在他面前睡過去,也實屬難得了。
梁禎亦坐上了榻,手指拂了拂祝雲瑄終於有了一絲血色的臉,安靜看了他片刻,一聲輕嘆。
無人打攪,祝雲瑄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再睜開眼竟已是日薄西山之時,大殿裡的燈都點上了,剛剛睡醒的祝雲瑄有須臾的恍惚,往身上蓋著的大氅裡縮了縮,聞著那熟悉的茶香味,才反應過來,這件大氅是之前梁禎進門時脫下的。
梁禎慣用雲霧茶的茶葉燻屋子,先前在昭王府做客時祝雲瑄便發現了,因而他的衣裳上也時時沾染著這種淡淡的茶香,一聞便知。
聽到響動,梁禎停下筆,轉過了身來,眸中帶笑地望著他:“陛下醒了?”
祝雲瑄一時懊惱,他竟在梁禎身旁無知無覺地睡了快兩個時辰。坐起身將蓋著的大氅還給梁禎,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茶水潤了潤嗓子,又看了一眼榻邊高壘起來的奏疏,祝雲瑄心緒格外複雜,梁禎竟當真幫他將這些都看完了。
“……辛苦昭王了。”
梁禎輕勾起唇角:“陛下要道謝,就一句話怎能顯出誠意來,至少留臣下來與您一塊用晚膳吧?”
祝雲瑄提醒他:“一會兒就要下宮鑰了。”
“那有何妨,之前先帝給臣在宮中暫歇的宮殿不還留著嗎?湊合一晚就是了。”
祝雲瑄不再說了,吩咐了高安叫人去與御膳房說,晚膳多加幾個菜。
坐上了桌梁禎又說要喝酒,祝雲瑄便讓人把前些日子祝雲璟叫人從邊關送來的酒取了出來,梁禎笑著晃了晃杯子:“陛下喝這夷人喝的烈酒,不怕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