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坐在床沿上,將黛玉的臉用一塊絲帕輕輕蒙上,又將黛玉一隻纖纖素手擺在紗帳外,再在手上蓋了一塊薄帕,這才示意韓大夫走進裡間,在床旁搭脈。韓大夫雙膝跪地,膝行幾步來到床旁,伸出右手三根手指,輕輕搭在黛玉的皓腕上,側耳靜聽了片刻,放下手,向著雪雁說道:“老朽斗膽,要請小姐的金面一看。”
雪雁掀開紗帳,見黛玉微微點了點頭,便將黛玉臉上的絲帕輕輕拿下,然後引著韓大夫靠近床前,說道:“大夫請看。”韓大夫看了看黛玉的面色,又讓黛玉伸出了舌頭微微看了眼,便沉吟道:“小姐此症甚是奇怪。”雪雁忙揹著黛玉,豎起一根手指做噤聲狀,然後扶起大夫,將他引出裡間,輕聲說道:“大夫有何話,只管對我說即可。姑娘不必知曉。”韓大夫會意地點著頭,一邊走了出來,一邊苦苦思索。
雪雁也不敢打擾韓大夫,默默站在一邊,雙眼緊緊盯著韓大夫的嘴,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只怕從這張嘴裡吐出來兩個字:無救。等了半晌,韓大夫才緩緩說道:“小姐這症候,算不得輕也算不得重。”雪雁頓時從胸中籲出了一口長氣,說道:“大夫請細說。”韓大夫說道:“小姐的身子屬陰虛內熱之狀,外雖陰,內卻熱。老夫不才,猜測小姐患此症已有九年了,不知可對?”雪雁點頭嘆道:“大夫醫術果真高明,我家姑娘自從三歲起,便一直身子虛弱卻又咳喘不斷。”韓大夫微微笑道:“雖有九年頑疾,卻也不必過於擔心,這陰虛乃體內液氣不足、榮養不夠所致,故而能使身子氣血兩虧、液流稀少、陰不制陽。而一旦陰不制陽之後,又易使內火更甚、火熾灼熱、口乾咽燥、陰液更耗。故而兩者互生影響,互為病灶。”雪雁也聽不懂這些,只是問道:“姑娘此症,大夫可有方子醫治?”
韓大夫撫須一笑,坐在桌前,沉吟了片刻,便提筆寫了一個方子,說道:“照此方子服用湯藥,三年之內,當可除根。”雪雁大喜過望,驚道:“大夫說得可真?”韓大夫道:“這是對症陰虛內熱的方子,老夫行醫四十載,但凡有陰虛內熱而服此方者,無一不是藥到病除。小姐雖患症九年,但服藥三載,當可痊癒。”雪雁激動的手都顫抖了起來,說道:“若果真如此,大夫便是我家姑娘的救命菩薩,恩同再造。”
韓大夫忽又眉心打結道:“只不過尚有一點需多加在意,若有違這一點,就算老夫的藥方再好,對小姐的病症也是不起效用的。”雪雁忙問:“大夫請說,是哪一點?”韓大夫沉吟道:“小姐既是陰虛內熱之身,體內淵液便微乎其微,若平日裡憂傷反覆,時常掉淚,則淵液更稀,難免終要消失殆盡。此舉於身子非但毫無益處,更是危及性命,須格外小心才是。”雪雁點頭道:“正是了,小姐秉性柔弱,容易掉淚,大夫不見舊年裡頭,小姐的眼淚便似泉水一般說來就來了,反倒是這些日子,卻似乎已少了好些了。”遂又問大夫:“可還有別的須在意的麼?”韓大夫說道:“小姐此症不算頑疾,只須記得少使體內淵液流出即可。其餘也並無特別之處。”
雪雁將韓大夫送至門口,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大夫請留步,我這裡有一包藥丸,還求大夫瞧上一瞧,可是有何不妥之處?”說著,返身從屋裡拿了一袋賈府配製的人參養榮丸遞給韓大夫。韓大夫從袋中取出一顆,放在鼻尖聞了一聞,皺眉沉思了片刻,又用手把丸藥掰開了細細辨認,看了半晌,問道:“這藥丸可是給小姐服用的?”雪雁道:“正是。大夫可看出什麼不妥來了?”韓大夫沉吟道:“藥不對症便也罷了,只是不知何故,這養榮丸裡,竟似還加了一味藜蘆子,這藜蘆子與人參若是同煎,可衍毒素。”
雪雁頓時驚道:“大夫可是說真?”韓大夫又將藥丸放在鼻下用力嗅了嗅,緩緩點頭道:“分量雖不多,然這藜蘆子味道特別,故而一聞便知。此物本是好藥,專治中風痰壅、癲癇瘧疾等症,然一旦與人參同煎同服,時日久了,於身子非但無益,更是損傷心肺,可是不能再讓小姐服食此藥了。”雪雁倒抽了一口冷氣,忙又問道:“若姑娘在不知不覺中,已服此藥三載,大夫可有法子醫治麼?”韓大夫道:“我瞧著小姐的面色與舌苔,卻也並無異處,想必是才服此藥不久,暫且無妨,只不能再服便是了。”雪雁連連點頭,將韓大夫送出了屋外。
☆、第十章
送走韓大夫後,雪雁暗自思忖,這人參養榮丸果然有毒,所幸的是,下毒才剛起始,而黛玉還未有中毒的跡象。細細想來,很有可能便是那日,黛玉因在薛姨媽處吃了一碟子鴨胗,隨後便咳喘加重、舊病又犯。而那下毒之人,就正好藉著這當口,開始在人參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