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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他接過公證人的話頭,說:“今天託歐葉妮的福,咱們也來個燈火齊明吧。”

他小小翼翼地摘下燭臺上的每一根杈枝,給燈座安上托盤,又從娜農手裡接過一支卷在紙頭裡的新蠟燭,把它插進燭座洞裡,插妥之後,點亮蠟燭,然後坐到妻子的身旁,把三位來客、女兒和兩支蠟燭挨個兒地看過來。克呂旭神父矮小肥胖,混身是肉,戴著平塌塌的茶色假髮套,模樣好比在賭錢的老太婆,他把穿著一雙銀搭扣的結實皮鞋的腳向前一伸,問道:“格拉珊家沒人來嗎?”

“還沒有來,”格朗臺說。

“他們會來嗎?”老公證人扮了個鬼臉,問道。他那張佈滿麻坑的臉像一把漏勺。

“我想會來的,”格朗臺太太說。

“你們的葡萄都收完了嗎?”德·蓬豐庭長問格朗臺。

“都收完了!”葡萄園主說著,站起來,在客廳踱步,而且像他說“都收完了”那句話一樣,得意地挺了挺胸。從跟廚房相通的過道那邊的門望過去,他瞅見娜農坐在爐灶旁,點了一支蠟燭,準備績麻,有意不來打擾主人們過節。“娜家,”他踱到過道里說道,”請你把灶火、蠟燭熄滅,到我們這裡來好嗎?天曉得!客廳裡有的是地方,還怕擠不下嗎?”

“可是,先生,您有貴客呀。”

“你哪點不如他們?他們跟你一樣,也是上帝創造的。”

格朗臺又回到庭長跟前,問道:

“你地裡的收成都賣出去了嗎?”

“沒有,老實說,我存心不賣。現在酒價固然不錯,放上兩年,還會更好。您知道,地主們都發誓要推行按質議價。今年,比利時人佔不了咱們的便宜了。他們這回不買,嘿!下回還得來買。”

“對,可是咱們得齊心,”格朗臺的語氣,讓庭長打了個寒噤。

“他會暗中談生意嗎!”克呂旭心想。

這時,一聲門錘宣告德·格拉珊一家三口駕到;格朗臺太太同克呂旭神父剛開了頭的話題,只好中斷。

德·格拉珊太太是那種矮小、活潑的女人;她圓頭圓臉,白裡泛紅,多虧內地那種修道院式的飲食起居和恪守婦道的生活習慣,雖然已四十上下,倒還保養得不顯老。這種女人就像暮春時節遲開的玫瑰,花瓣間有一股說不出的涼氣,香味也很淡薄。她的穿戴相當講究,款式都是從巴黎弄來的,索繆城裡的時裝拿她當標準,她還常在家裡舉行晚會。他的丈夫在帝國禁衛軍中當過軍需官,在奧斯特利茨戰役中受了重傷,退伍回家;他對格朗臺雖然很看重,但是他始終保持著豪爽的軍人本色。

“您好,格朗臺,”他說著,向葡萄園主伸過手去,而且端起架子,他一向用這種架子來顯示比克呂旭叔侄優越。“小姐,”他招呼過格朗臺太太之後,又對歐葉妮說,“您總是又美麗又嫻靜,我確實想不出還能祝您得到什麼美德。”說罷,他從聽差的手裡接過一隻小禮盒,送給歐葉妮,盒子裡裝著一株好望角的石南花,新近才由人帶到歐洲來,希罕至極。

格拉珊太太親親熱熱的吻了吻歐葉妮,握著她的手,說:

“我的一點小意思,讓阿道爾夫獻給你吧。”

一個身材高大的金髮青年,走到歐葉妮的跟前,親了親她的腮幫,獻上一隻鍍金針錢盒;雖然盒面紋章考究,還刻上了哥特體的兩個字母,代表歐葉妮·格朗臺的姓名,看起來做工精緻,其實是件十足的膺品。這青年面色蒼白、模樣嬌弱,舉止相當文雅,外表靦腆;他去巴黎學法律,最近除了膳宿之外,居然花掉上萬法郎。歐葉妮開啟針線盒,感到驚喜萬分,那是一種讓女孩子臉紅、高興得止不住混身哆嗦的快樂。她扭頭望望父親,像是問父親,能不能收下這份厚禮。格朗臺先生說了句:“收下吧,女兒!”那語調簡直可以讓一個演員頓時成為名角。克呂旭叔侄三人看到守財奴的獨女用這樣快活、這樣興奮的目光盯住阿道爾夫·德·格拉珊,好像得到無價之寶一樣,不禁目瞪口呆。德·格拉珊先生給格朗臺抓了一撮煙,自己也捏了些許塞進鼻孔,抖了抖落在藍色上衣釦眼邊榮譽團勳章綬帶上的煙末,然後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克呂旭叔侄,那表情彷彿說:“瞧我這一手!”格拉珊太太朝藍花瓶裡克呂旭叔侄帶來的鮮花好一番打量,好像在尋找那三位還帶來什麼禮物似的,那表情跟喜歡取笑的女人有意裝糊塗一樣。在這種微妙的情況下,克呂旭神父拋下圍坐在爐火前的眾人,徑自和格朗臺走到客廳的那一頭,離格拉珊夫婦最遠的窗子邊,湊到守財奴的耳朵前說:“那幾位簡直把錢往窗外扔。”“那有什麼,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