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像在跑步機的履帶上狂奔,就算跑得大汗淋漓,都像在原地踏步,沒有離去半分。
彷彿他們開啟了一枚黑洞,眨眼就要把世界吞食。車隊狂奔了大約半小時,車尾燈反而離開漩渦越來越近。雜草,沙礫,樹苗,紛紛擦著車窗倒飛而回,旋轉著跌進那漩渦裡去,就像被龍捲風刮起來一樣身不由己。
而漩渦中奔湧而出的狂暴電子迅速電離了大氣,積雨雲憑空出現,剛剛還晴朗炎熱的天空,突然澆下傾盆大雨。滿天紛飛的黃沙都變成了濁浪滔天的泥漿,糊得車窗一片橙黃。
抽打大地的滂沱大雨,迅速將乾涸的荒原變成一片泥潭。車輪馬上開始打滑。四個飛轉的輪胎全部失去抓地力,在泥淖的大路上咆哮怒轉,刨得泥水沖天,整輛車卻像坐滑梯似的飛快滑向背後的大漩渦。
原本只吞沒了臨時基地的漩渦,眨眼已經擴張得有半個海淀區那麼大,漆黑幽深的漩渦裡漏不出一絲亮光。從高空俯瞰。漩渦就像個黑漆漆的保齡球嵌在黃橙橙的荒原上,只是多了些電閃雷鳴。
少頃,那個黑洞洞的漩渦彷彿用盡了力氣,突然停止了擴張,漸漸煙斂雲收,雨過天晴。奪路奔逃的車隊繼續狂奔了半個小時,直到擋風玻璃上的泥水被重見天日的太陽曬乾才停下來。
事後測量,大西北荒原上憑空多出一個直徑二百五十公里的渾圓巨坑,深不見底。據衛星照片顯示。在巨坑形成後,就算車隊狂奔了半個小時,看上去也像停在巨坑的邊緣,像是沒有移動半分——大概是六十公里的位移對巨坑來說不值一提,到了微不可察的地步。
車隊驚魂甫定地挺穩,車門一開,滾下幾個吐得天旋地轉的科學家來,潔白的科研服在半溼不幹的泥地裡一滾。頓時形象全無。然後陸續跳下來一大批精疲力盡的特戰部隊,跌跌撞撞地拄著突擊步槍。搖搖晃晃轉過身來,驚訝得下巴墜地。
他們眺望到六十公里外,橫亙著一條黑洞洞的深淵,它深不見底,又遙無邊際,切口整齊鋒利。完美得像一片人工挖出的天下奇觀。左右一望,漆黑的深淵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這一刻,他們願意相信地面是一方棋盤,而他們已經站在了大地的邊緣。
特戰部隊們痴痴拖著步槍,茫然跌撞前進。竟想去朝拜面前這座恢宏廣邈的深淵。彷彿目睹了神蹟,整個心靈被洗禮,靈魂也昇華,油然覺得像站立在天之崖際,眺望人鬼分界;又像抵達了海之岸角,而大海早已滴水不剩,只剩下萬仞絕壁。
而這個深淵,就是剛才追逐了他們整整半個小時的死神魔爪——如果他們不是提前撤離了一百公里,如果他們沒有及時發動引擎亡命飛奔,也許早就變成了這個深淵的一部分,墜入地底,變成深淵裡的魂靈。
肖璇最後一個跌下車來,扶著車門捧心乾嘔,吐了個昏天黑地,才兩眼昏花地抬起頭來,看著一望無際的漆黑巨坑,失神鬆開車門,跌跌撞撞地往深淵方向走去。
空氣中瀰漫著臭氧的清新,讓特戰隊員們迅速清醒過來。小隊長迅速追上跌跌撞撞的肖璇,厲聲喝道:“你這個實驗的破壞力比一百顆氫彈試驗都可怕,你不能過去,太危險了!”
“危險?”肖璇扭頭看隊長,雙目朦朧悽迷:“空氣已經電離完畢,大地也停止崩解,逸散出來的能量已經揮霍殆盡,一切都結束了。這個坑只不過比一般的鑽石礦坑大了些,我想過去看看罷了。”
“你要看什麼?”隊長對肖璇的話堅信不移,聽話地鬆開了她的胳膊。
“一個故人。”肖璇頭也不回跌撞挪向那個坑。
遠處旋翼呼嘯,三架直升機編隊躬身逼來,追向肖璇。少頃飛機觸地,接肖璇登機,然後拔地升空,翹著尾翼,全速飛向那廣闊無垠的深淵。
肖璇隔著直升機的舷窗俯瞰,瞧見大地上多出一個黑洞洞的圓,彷彿上帝在地球上用圓規割出個正圓揭掉,留下一片漆黑的殘缺。
三架一組,分作五隊,整整十五架武裝直升機在深淵上空盤旋。
肖璇聽見機載對講機在絲絲回報:“報告老鷹,禿鷲小隊已經由東南方向沉入深淵,目前海拔負一百二十米,還在下降。”
“注意安全,開啟探燈,測量深淵深度。我將從西北方沉入深淵,搜尋生命痕跡。”劉寧回覆。他軍銜最高,代號老鷹,是五組直升機編隊的負責人。
“入坑越深,越難保持平衡,囑咐大家注意安全。”肖璇提醒。
“放心好了,我能把直升機開出戰鬥機的效果。就算底下有電力風暴,我也能把你們活著帶出來。”劉寧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