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還剩幾兩秤餘。王經千道:“這若是算息,還多五十兩,若是算本,並求一總賜完。”紹聞道:“息是不能完的。俗話說,本到利止。餘下息銀,改日再為湊辦,一次楚結。”王中便插口道:“息銀也是現成的,目下即去搬來,宋爺們一搭兒敲敲罷。”紹聞瞅了一眼說:“那的現成?你不用多言。”王經千是生意歷練之人,那肯把這個主顧,一刀割斷,便道:“餘下一千四百五十兩,既不現成,這樣一個厚交,弟豈肯過為逼勒,情願將原約撤回,另立一紙借券,只求改日如數見賜。”譚紹聞聽說改揭為借,心中早有八分喜歡,說:“承情之甚。”早已自己取了一張紙兒,便寫起借約來。王中吃先時吆喝,一句不敢攙言。譚紹聞寫到中間,王經千攔住筆說道:“也須寫個過後還期,弟好到店中見敝夥計們。”紹聞道:“五個月。”王經千急口道:“一個月。一個月過期,依舊三分行息。”兩個拿住一管筆,彼此不放。眾人見事不落場,評了三個月為限,過期不還,二分半行息。王經千兀自不依。
眾人語意已有幾分重濁,王經千才放開手。紹聞即如眾人所言寫訖。畫了押,撤了原約,交與借約。王中心中悶悶。
饌已久熟,碟盞上來。譚紹聞盡了主人之禮,眾客遜謝讓座。酣飽閒話,已成入更時候。各鋪裡俱打燈籠來接。還債的話,也不能更說了。王經千自著來人,將銀兩運去。
譚紹聞收了秤餘,吩咐收拾傢伙。主僕事完,各自安寢。
正是:
斬草除根不盡,萌芽依舊潛藏;
莫笑今日養癰,早已剜肉做瘡。
且說譚紹聞賣地得銀,還債不肯盡用,還留下一千五百兩,圖手頭便宜。不知怎的早到夏鼎耳朵裡,偏聽的件件切實,如宗宗見了一般。一日搖搖擺擺,走上碧草軒來。恰紹聞在案上展開詩韻本兒,要查一個冷字的平仄,好對昆班教師講說。夏鼎躬腰一揖,紹聞拋書還禮不迭。夏鼎笑道:“恭喜,恭喜。”
紹聞道:“喜從何來?”夏鼎道:“我與你查對了一門好親事,豈非一喜?還不知你怎的承謝我哩。”紹聞笑道:“未必就好。”
夏鼎道:“你先說明白謝儀,我方對你說。那一頭已承許下瓶口順袋兒,你且說你的罷。”紹聞道:“事成自有重謝。你先說是誰家?”夏鼎道:“說成了咱還是親戚哩,我還少不了送飯行稹�蠢穸�T�俏業母擅米櫻�戰��拋蛹倚章場!�
紹聞道:“那就不用說了,我不娶再醮。對家母先難張口。”
夏鼎道:“雖說過了一層門限兒,看著也算是再醮,其實不是再醮。緣魯家這男人,害的童子癆症,看看垂危,氣息奄奄,他家說要喜事沖沖。娶到家未足三日,男人就死了,把這個上得畫的女娃兒,閃的上不上,下不下。他家也覺良心難昧,只等一個讀書人家子弟,等年同輩,情願把舊妝奩陪送。每日曾託家母,家母叫我留心。今日恰好遇著賢弟這個宗兒。我前日奉吊,想說這話,見人客轟轟,不便開口。今日特來說媒,恰好相遇,想是一定該成的。閒話少提,你如欲見,就跟我去相看相看,現在東瘟神廟看戲哩。隻眼中見見那個樣範,也算你今生一番奇遇。只怕你一見面,我要不盡心給你說成,你必把我恨死,咱還朋友不成哩。”紹聞道:“我不信我一定該娶寡婦麼?我不去。”夏鼎道:“娶不娶由的你。你去看一看,誰就強撮合麼?你全作看戲散散悶兒。”紹聞道:“若說看戲散悶,咱就去走走。”夏鼎道:“你帶上幾兩銀子,我有話說。”
紹聞指著腰間瓶口道:“現成的。這是昨日秤餘。誰知賣產業的秤頭,比生意天平大些,一千多銀子,就多出七八兩。”夏鼎笑道:“那是我經過的。”
出的軒來,一路同行。夏鼎再三埋怨,不該往張繩祖家去,紹聞道:“我不聽你的話,幾乎吃了老賈的大虧。”夏鼎道:“程老爺那三十板子,幾乎把這狗**的打死了。該!該!”
閒敘中間,已到瘟神廟門口。進的廟院,戲臺上正演《張珙遊寺》一出。看戲的人,擠擠挨挨,好不熱鬧。夏逢若附耳向譚紹聞道:“那捲棚東邊,那老者是家母,你是認得的。家母東邊,拴白頭繩的就是此人。”譚紹聞留神一看,果然柳眉杏眼,櫻口桃腮,手中拿著一條汗巾兒,包著瓜子,口中吐瓜子皮兒,眼裡看戲。譚紹聞捏捏夏逢若的手,悄聲說道:“好!”
夏逢若臉望著戲臺,笑著道:“何如罷,你說?”又少聽了幾句唱,夏逢若扯定譚紹聞手,說:“你跟我來。”一直上捲棚來。將登階級時節,夏逢若故意高聲道:“譚賢弟,你看看這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