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那一年的愛情和光影,看到了那一次的相遇和拯救。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像是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圓弧,回到初始,畫成了一個完美的圓圈。
他微笑著,微笑著,被海水帶到深處,眼前的光影也越發絢爛。就在這亦真亦幻中,他微笑著閉上了雙眼。
那黑暗、那火燒一般的疼痛、那玄冰一樣的寒冷、那在意識與無意識間遊走的昏眠所有的一切,從他身上碾軋過去。他似乎完成了億萬光年的穿越,在混沌中,穿梭了時間與空間,在宇宙無限的維度中輾轉,經歷了所有的地獄和天堂,又最終落回人間。周身終於輕鬆下來,他慢慢地睜開雙眼。當眼前的景象由昏暗漸漸變為明亮,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他看到了她。那熟悉的溫柔面龐,那明媚的微笑,如安靜的花朵,向他盛開。是她,他朝思暮想、苦苦尋找的愛人,就在他身邊。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到了天堂。下一瞬間,他又詫異,為何她會在這裡,與他在一起?他心中一凜,抬手想去撫摸她的臉,一陣劇烈的疼痛刺破了他的臆想。沒有死。也不是夢境,不是天堂。他竟然,真的,回到了人間,與她重逢。
一週前,他被搜救者從海水中找到,拖上了岸。在他救起那個溺水孩童的時候,他的手臂被一種叫作伊魯的無色透明水母蜇傷,渾身陷入麻木,喪失知覺。
這種劇毒水母已在這個夏季要了三條人命。所有的人都在送他去醫院的路上為他落淚,被救的孩子及其母親更是泣不成聲。在醫院裡,他昏迷了近一週。毒素髮作引起高燒,他渾身火燒一般,四肢和後背都疼痛無比。
此種毒素亦有致幻作用,因此他在昏迷中經歷了光怪陸離,時空鉅變。而他迷糊間感覺到人群來來去去,身體被挪動,有人替他清洗傷口,有人喂他喝水,卻是真切地發生了。很多次,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要離開身體,騰空而去,又被某種呼喚的聲音拖回來。那聲音似熟悉,似陌生,那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在挽留他。
於是,就這樣,他一天天地熬過去,終於熬到這天,睜開眼睛,看到了她,他的簡汐,他愛的女人,他孩子的母親。她在他身邊陪伴了整整七天,守候著他,寸步不離,只為了讓他在醒來的時候,能夠一眼看到她。這一刻,她對著他微笑,撫著隆起的腹部,流著幸福的淚水。旁人興奮地喊著:“醫生,醫生!奇蹟!奇蹟!”他們深情地對望著,都只是微笑、流淚,誰都不發一言。因他們心中明白,最大的奇蹟,並不是他從水母的劇毒觸鬚下生還,而是這座神奇的島,以及島上發生的一切,將經歷了百轉千折的一對戀人,重新帶到了一起。
他跟著她來到了山後的林邊。一排木屋,是島民們的村落。
她微笑著,推開其中的一扇門,領著他進來。他看到一間樸素溫馨的房間。木床、木桌、木椅,床上鋪著紅白格子棉布床單,窗簾和桌布也是一樣的顏色。窗臺上養了幾盆綠色的植物,陽光照射進來,充滿勃勃生機。接著,他看到了那隻八音盒,那一年他送給她的那隻八音盒。水晶球已經沒有了,小小的新郎新娘被重新黏合在一起。他怔怔地,拿起八音盒,輕輕扭動底座下面的開關。
新郎新娘旋轉起來,音樂叮叮咚咚地奏響,是《愛的紀念》。幾乎在一瞬間,他熱淚盈眶。那一夜,他在憤怒之下,將水晶球砸碎。她珍藏多年的信物,就這樣被他毀掉。後來他回到那個房子,想找到它,修好它,卻是遍尋不獲。原來是她帶走了它。儘管它破碎了,儘管他這樣傷了她的心,她離開的時候還是帶走了它。
現在,雖然水晶球已經破碎了,雪花也沒有了,但音樂還會奏響,新郎新娘還會手挽著手起舞。他們看上去一樣很幸福。
他放下八音盒,回身看向她。
她穿著寬鬆的棉布連身裙,耳邊插著幾枚梔子花,溫婉而柔美。在經歷了那麼多挫折、委屈、磨難與動盪之後,她用她的寬容,以及對愛的信仰,撫平了所有創痛。她這樣端然自若,彷彿一切人世變換都與她無礙。
他擁她入懷,緊緊地抱住她,頷首親吻她的頭髮。他聞到她髮絲間悠然的清香。他閉上眼睛,任淚水滂沱。
音樂緩緩流動。他們就這樣相擁著,微笑著,哭泣著,默默感恩。
他們終於能夠這樣在一起,拋開一切世俗羈絆,忘卻前塵往事,遠離所有的威脅,就這樣相濡以沫地生活。
這一片隱秘的海灘與樹林,有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島民們保持著古老的風俗和生活方式。他們與島民們一起打魚、採摘、勞作。天地自在,花好月圓。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