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發生的一切,都是從前的他們所不可能會嘗試的,那間奇怪的客棧裡發生的事情,佛緣的忽然發飆,巫瀛自己不曾發現,她已經是在用一種截然不同的眼光在看這個男人了,不再只是光那一張能讓人心跳如鼓的容顏入了她的眼,還有別的什麼,說不太清楚的東西。
對視的視線並沒有收回,巫瀛卻在瞬間走上前,劃拉一下開啟門,門外那個方才來送柴的漢子滿面是汗的跳了進來,而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少女們,約莫六七個。
這七八個人一進門,立刻便若鳥獸散去,各自朝著房屋的不同位置跑,但是明顯的每個人的舉動卻都像是做過了成百上千次的樣子——佛緣從巫瀛的眼睛裡看到了愈多的驚訝,還有愈多的疑惑。
他也一樣。
這到底是——他們的安靜生活,該不會就只有這樣一點兒了?
佛緣說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他已經逐漸的感覺到自己的所有感情都開始起伏就像是一個尋常的人一樣。
他喜歡這樣的自己,但是討厭一切會打擾到他如此生活的人和事。
將眼底的厭煩情緒小心翼翼的藏起,佛緣準備對那帶頭的漢子說話。
事情就是在那樣一個瞬間發生的!
從這七八個人奔進屋子,將屋子裡踩得亂七八糟,到佛緣預備說話,一切的發生都不過數十秒鐘的時間,然後——擱在屋子中間桌子上的水杯開始不斷的顫抖、那成捆成捆的柴開始在屋子裡滾動起來、大夥腳下的土地開始搖晃——就像是,即將要分崩離析了異樣!
再然後,是馬蹄的聲音、馬兒嘶叫的聲音、金屬交錯的聲音、人類臨死前掙扎著怒吼著哀鳴著的聲音!
還有,他們的屋子裡,門窗的位置在一個剎那由上而下全都落下了一塊塊巨大的石塊,像是門和窗的代替品,一瞬間將這間石質的小屋變作了堅固的堡壘!
屋子裡,除了巫瀛和佛緣之外的人,那些少年少女乃至那個身形瘦小的漢子,一個個從自己站立的位置蹲下,以一種扭曲了的姿勢痛苦的隱藏起了他們的面孔,只有交錯了的呻吟和哭泣的聲音迴盪在這間幾乎固若金湯的石頭屋子裡。
巫瀛眼睛裡的驚訝和疑惑已經到達了頂峰,但是此刻顯然不是和好的詢問時機,她只是移動了自己的位置走到佛緣的身旁,握緊了他的手。
耳朵裡穿插的哭泣、呻吟、哀鳴乃至那由屋子外頭傳來的——不知道是哪一種語言的大笑和得意,讓她也奇怪的痛苦了起來。
佛緣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又用力的握緊,勒得他有些生疼。
然後他知道自己心尖兒的位置,抽搐了一下。
他想起來當初自己不經意間的一個漫不經心的意見對許多人所造成的傷害。他原本是不以為意的。
他一直不以為意。
哪怕是當初那個妖異的男人用這樣的話來挑撥,他也沒有太過多餘的情緒。
直到此刻。
在這個顯然已經是忘記了所有的事情的人的手心裡,他體會到了一種疼痛的感覺。
鼻子裡陡然有些酸澀,他不太確定自己這感覺會導致什麼,只是在鼻子酸澀了一會兒之後,他又覺得自己的眼睛沉重的厲害,似乎有什麼東西壓住了它們
直到大地的震動停止,他都沒有回過神來。
不只是他,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回過神來,只有在途土地的震動停止了的瞬間便下意識鬆開了自己手的女人,猶若從一個可怕的夢境裡醒來一般,渾身冰冷的回覆了知覺。
她看著屋子裡各個角落蜷縮的人影,腦海裡浮現的卻是一幕幕男女老幼戰鬥的畫面,沒有理由的,一股憤怒的情緒充斥了她的理智,她大踏步的朝著那些進來的人當中唯一的成年人走去。
胡阿是個尋常的柴翁,因為經年的砍柴力氣比尋常人要大一些,但是顯然的,他的膽子卻正好相反。
當他被一隻憤怒的腳踹倒在地的時候,他還在流著眼淚。
方才屋子外面的聲音他聽得清晰,他家婆娘驚恐的哭號猶若一串串索命的繩子,把他的心一點一滴的困成一節一節,磕巴得人說不清的難受,他只有哭,聲嘶力竭的哭
那隻憤怒的腳踹在了他的臉上,他掛著淚痕的眼下意識抬起頭,望見的便是一張被憤怒佔據的面孔——猙獰得可怕!
胡阿的嘴,哆嗦著,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那顫抖得厲害的唇齒間只隱約蹦了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誰也不知道他說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