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本章字數:5711
深秋,無邊的田野一片蒼茫。葉落樹禿,衰蘭枯黃!
這是一個晴朗的秋夜!月圓當空,月光似水,輕風徐徐。望夷宮的宮室殿宇雖不復往日之霸道氣派,但也給人一種肅然起敬之感。沒有陣陣悅耳的編鐘聲,但可聽到沙啞的築、錚、笙、管聲。幾道彎彎的宮道,夾在青石灰瓦圓柱迴廊的房舍間。宮道兩旁排列著上百盞銅質高腳青燈,在秋風中忽明忽暗,顯得燈下站著的那瘦弱的人,愈加的枯瘦、枯冷。
王竹覺得整個望夷宮猶如大病初癒的病人一樣,有氣無力的躺在咸陽城中,靜靜地聽著渭河河水的咆哮和秋風秋蟲的鳴叫。在他眼中,只有那朦朧的月光像是蘊含著某種嚮往、某種希冀。
身後的侍衛像冰雕般寂靜,寢宮四周沉默如一潭死水!
王竹冷著臉,抬著頭!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過了幾天錦衣玉食的日子後,王竹開始有些想家了。
“錚、錚、錚”幾聲清癯飄渺的音節從遠處飄來,靜夜中顯得分外脫俗,絲絲入扣的傳入王竹的招風耳朵裡。彷彿冰稜融化的雪水,流入他的心田,讓他全身一清!
錚音,古樸淡雅,沉穩含蓄,博大厚重,隱隱的漏*點昂揚,彷彿始皇帝正站在大政宮前,振臂高呼藐視天下。王竹聽得懂搖滾,聽不懂這種高雅音樂,不過,也隱隱的覺得有些澎湃之感!
王竹問身後的桓燕:“這是那裡來的聲音?”
桓燕死板的說:“深夜彈箏,驚擾聖駕,是否殺之?”
王竹覺得人命在桓燕的眼中,不如腳下那一層層的黑螞蟻。不獨桓燕,這個時代的當權人物,全他媽的這個德行!
“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想著殺人?想點好事!”
桓燕平板著臉說:“是,臣想點好事!”
王竹笑道:“朕猜想這彈箏的是個女子,而且還美豔絕倫!”
桓燕說:“陛下天縱奇才,舉世少有,神機妙算,一猜就中。”
王竹嘆息道;“你要是在拍馬屁,我車裂了你!”桓燕道:“君讓臣死,臣不死不忠,臣有錯,陛下請罰之!”
王竹服了!心服口服的,衝著桓燕將軍拱了拱手,苦笑道:“走吧,咱們去看看。”桓燕一招手,立即上來三百多甲兵,鏘、鏘、鏘的踏著步子,整齊向前行進。
王竹皺眉道:“回去,回去。都不許跟來。”
桓燕緊張道:“陛下,怕有刺客。”
王竹心說,除了‘眉間尺’、‘荊軻’老子誰也不怕。
“誰要是跟來,誰就是刺客!”王竹晃著膀子就走了,侍衛們果然連一個敢向前邁步的都沒有,彷彿集體被點了穴道。
循聲而去,轉過幾座假山,眼前出現一片池塘,池塘中反射著橘紅昏黃的各色燈火。就像是個被人打破了的醬缸。白色的玉石欄杆一直延伸到池塘中心的一座朱漆的六角花廳。王竹的眼神也追逐著欄杆延伸過去。
花廳內檀香嫋嫋,被風吹動的水流的波紋,在廳角、欄杆上形成晃動的閃爍光影。身著黑色錦衣華服的玉人,正用十根春筍般的玉指,在十三根琴絃上隨意揮灑,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暢順。
王竹回頭對桓燕笑了一下,正要過去,錚音忽然一轉,音調變得鏗鏘豪邁,大起大落,時而高聳入雲,時而跌入深谷,山崩海嘯,氣勢磅礴,金戈鐵馬、殺氣騰騰。王竹眼前彷彿出現了,秦驅虎狼滅六國時的慘烈。一幕幕劍戈相搏,人喊馬嘶,激烈鏖戰在他腦中掠過,讓他感到通體亢奮。桓燕已經悄悄地將銅劍撤了出來。
此時,那錚音又是一轉,驚濤駭浪平息了,風暴過去了,大將軍放馬南山卸甲歸田琴音中卻漸漸的出現了一縷悵惘,幽怨纏綿,如泣如訴,彷彿有個少*婦在寂靜的秋夜中,湊到你的耳邊輕聲的傾訴著心事。桓燕鋒利的劍又插回了赤色的劍鞘。
“好”王竹從鏤空的假山石後走出來。
那女子專心致志的將心神停留在音樂中,突然聽到一聲酷似於狼的嚎叫,揮動中的手指失去了輕重分寸,“當”的一聲響,緊繃的錚弦,從左手邊斷開。琴絃像鞭子一樣甩出去,在那女子毫無瑕疵的玉顏上重重的抽出一條殷紅的細細的血痕。彷彿是反射日光的雪地上掉落了一條紅線。
“啊!”那女子驚叫著,五根指頭,捂著半邊臉,細眯多情的雙目中充滿驚駭,憔悴的眼神已經瀕臨破碎,籠罩著一重哀傷絕望的霧,彷彿剛收到病危通知書的絕症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