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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聲咒駕,她說,我要告訴柴生,我一定要讓柴生來收拾你。

米店兄弟的這場毆鬥彷彿蓄謀已久。兄弟倆紅了眼,各自操起了斧子,門閂和醃菜缸裡的石頭,院子裡所有的雜物都被撞到,乒乓亂響。乃芳站在廂房的臺階上一味地尖叫,打他的好腿,打斷他的好腿,五龍隔窗觀望著兄弟倆的狂暴的扭打,他說,放下東西出去打,別在家裡打。後來綺雲和店堂裡的人都湧到後院,兩個夥計上去拉架,怎麼也拉不開,綺雲急白了臉,疾跑到對面的鐵匠鋪去叫人。兄弟倆終於被五六條壯漢分開了,兩個人都已經頭破血流,米生半跪在地上偷偷抓起了斧子,最後他堅持將斧子擲向柴生的背影。斧子掠過柴生的耳朵,砸碎了廂房的窗玻璃。

你們到底為什麼要打?綺雲槍過那把斧子抱在手中,她神情悽惻,天天鬧得雞犬不寧,馮家的臉面被丟盡了。

你問她。柴生用毛巾擦去臉上的血汙,朝妻子努努嘴辱說,她說柺子打了她的肚子,是她讓我打的,不打不行。

原來是你在裡面攪,我就料到了。綺雲聲色俱厲地審視著乃芳,我不知道馮家哪兒虧待你了?你存心要攪得家破人亡,你存心要把我氣死嗎?

怎麼都把屎栽到我頭上來了?真滑稽。我倒成了馮家的罪人了,乃芳不屑地冷笑著,她退回到廂房裡砰地關上門,然後從門縫裡探出半張臉,馮家遇到大喜事了,我不說,我不要沾馮家的光,什麼喜事你去問米生吧。

米生坐在地上發呆,米生的手裡掂著一顆牙齒,那也許是柴生的,也許是他自己的。他的嘴唇因淌血而顯得鮮紅欲滴,綺雲走過去想扶他站起來,被米生狠狠地掄開了,綺雲痛苦地閉起了眼睛,那張充滿皺褶的臉無比蒼白。她用食指輕輕捻著太陽|穴對米生說,你從小飢惹禍,你忘了你的那條腿是怎麼被打斷的,悶死小碗還不夠?你還想親手殺死柴生嗎?

想。怎麼不想?我恨不得連你也一起殺了。米生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他低頭看了看手心裡的那顆血牙,然後用力把它扔到了倉房的房頂上,那顆牙齒在瓦片上清脆地滾動了一會兒,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久就發生了碼頭兄弟會與青幫的長槍幫火併的大事,整座城市為之震動,瓦匠街的男人在茶館裡議論紛紛,據說發生火併的起因是兩邊爭奪江邊碼頭的地盤。居住在沿江路一帶的人夜間都聽見了碼頭上火爆的槍聲,槍聲在黎明時分漸漸平息,膽大者跑到碼頭觀察了現場。他們看見碼頭的貨堆和空地上橫陳著許多穿黑衫的屍體,有一顆血肉模糊的腦袋被拴在捲揚機長長的吊臂上,他們發現死者多為穿黑衫的碼頭兄弟會的人,細心的觀察者清點了人數,一共有三十多具屍體。很明顯,是長槍幫血洗了碼頭兄弟會。

城北的老人都知道碼頭兄弟會把持江邊地盤已有多年曆史,而兄弟會和長槍幫之間歷來各佔一方,井水不犯河水,這也是多年流傳下來的幫規。老人們覺得這場火併來得蹊蹺,其中必然有人所不知的陰謀。後來果然從茶館裡傳出了關於地契的事,長槍幫的倖存者透露說,有人向長槍幫出賣了江邊碼頭三街十一巷的地契。但碼頭兄弟會卻不肯認帳,火併就這樣發生了。長槍幫始終沒有透露賣地契者的名字,但茶館裡的茶客們幾乎都猜到了,不會是暴死在上海灘的呂丕基呂六爺,不會是那個被割了腦袋的新頭目小山東,不會是別人,那個人就是患了花柳病的五龍。

出事的那天早晨柴生也去江邊碼頭看了熱鬧,柴生認識死屍中的好幾個人,他向旁邊的人介紹了那些死者的姓名和綽號。柴生回到家,看見五龍獨自坐在院子裡品茶,那種茶汁照例是渾濁發黑的,與以往不同的是茶汁裡漂著一根粗壯的野參。

爹,你撿了一條命,柴生氣喘吁吁他說,你那幫兄弟都死在碼頭上了,血流了一地,是長槍幫乾的。

五龍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詫之色,他呷了一口茶汁,將手伸進褲襠裡抓撓著,然後他朝柴生亮出一排沾上膿血的手指,五龍說,看見了嗎?我也在流血,我已經流了整整一個夏天了。

你想去看看他們嗎?柴生回味著江邊碼頭的血腥之氣,打了一個冷嗝,柴生說,夠慘的,昨天還在街面上擺威風,今天就見了閻王爺。

我用不著去看。我掐算了他們的壽命,誰也逃不過這個夏天。五龍舉起一排手指迎著陽光,細細地端詳沿指縫流淌的膿血,他對柴生說,你聞聞我手上是什麼味?我手上的氣味就是死屍的氣味。

柴生避開他的視線,柴生厭惡父親的每一塊發爛的皮肉。

我這輩子學會了許多復仇和殺人的方法。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