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終於還是忍著心被寸寸剜割的痛楚,一字一句說下去:“家父說,我生來身體孱弱,去年秋天更是生了一場大病,初冬的時候,終於不治而亡。就是那個遊方的老道,用異術留住我的魂魄不散,借了一具屍首讓我重返陽世——至於借了誰的,你、你應該明白了!”
越冰瑩撫住自己幾欲炸裂的心口,幾乎要站不住了。
“你一定還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對不對?”龍九霄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的臉已然慘白得和她的衣服一個顏色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很殘忍,可是他必須說下去,因為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一命嗚呼,他要在死之前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她,那麼等自己死了,就不會給她留下無法彌補的缺憾了。
於是,越冰瑩瞪著第一次變得那樣清冽如冰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聽他繼續絮絮地說下去:“我哥哥龍九霆,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聽到他的簫聲,又見識到他出眾的武功,一心想將他收羅到我‘水晶谷’,你知道的,他婉拒了哥哥。後來我病得厲害,哥哥出去尋醫,親眼見那老道起死回生,於是帶他回谷,路上正好遇到了謝輕塵。那時他為了救你,中了‘極樂散’,雖然還活著,可是已被劇毒折磨得生不如死,氣息奄奄。你也知道,‘極樂散’是天下一等一霸道厲害的毒藥,沒有合適的藥引,老道也無法完全將他治好,於是暫時抑制住毒性蔓延,預備將他帶回我家繼續醫治。
“快到家的時候,他們遇到紫微魔教那幫妖女,要將謝輕塵搶走,於是雙方激戰起來。哥哥叫老道帶了謝輕塵先走,他阻住魔教的追擊。就在雙方激戰正酣的時候,不知是什麼人引動了‘葬天雷’,哥哥與魔教的人同歸於盡,全部喪生。
“老道卻帶著謝輕塵平安入谷,他們到的時候,我已在三個時辰之前死去。老道說我的身子已然無用,就用異術留住了我的魂魄,叫我家人速速找一個瀕死之人,或者剛剛死去的屍首。他說時間若是耽擱太久,我的魂魄就會散去,甚至不能再入輪迴。
“家父剛剛失去一個兒子,自然格外愛子心切,於是就想到了老道帶回來的謝輕塵……”
“於是,你、你們就、就殘忍地殺害了他,把他的身子拿來給你用?!”越冰瑩已然嘴唇發抖,牙齒打架,卻硬是顫聲問道。
龍九霄看著她,緊緊地皺起眉頭,咬著牙道:“對!”
“啊——”越冰瑩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雙手拼命地撕扯住自己兩鬢的頭髮,身子顫抖得直如一片暴風驟雨中的枯葉。
天哪!怎麼會是這樣?雖然她心底也曾隱隱閃過他早已不在人世的念頭,可是卻從不肯放任自己繼續想下去。今天終於聽到他的死訊,越冰瑩才發覺那種錐心的難過與絕望帶來的痛楚,竟遠比她能想到的更劇烈!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狠狠地撕扯著她的心臟,可是又有什麼重逾千鈞的東西死死地壓在她的胸口,叫她感到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痛楚與壓抑!
他服下“極樂散”,當時竟沒有死,受盡折磨之後,才被這些人殘忍地殺害!他們殺了他也就罷了,居然還將他的身體拿來給別人借屍還魂!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在知道這樣慘無人道的結局之後,會是怎樣的怨恨與不甘啊!
可是,自己呢?最可恥的人就是自己啊!竟跟這個殺死他又強行佔據了他身體的劊子手,朝夕相處,卿卿我我,甚至感謝他給了謝輕塵給不了她的柔情蜜意!天哪!
她幾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齒,帶著滿腔的憤怒與仇恨,抬起了頭!
可是在看到龍九霄的神情時,她竟莫名地發覺自己的心驀然軟了一下:那個殺人越貨的劊子手,那個巧取豪奪的強盜,滿臉竟是比她毫不遜色的悲傷與絕望,而且還夾雜著那樣真真切切的關懷與內疚!尤其,那張臉,是她多少回魂牽夢縈痴迷沉溺的啊!
龍九霄垂在身側的雙手攥得緊緊的,其實他多想在她因為極度的悲痛而渾身顫抖的時候,走到她身邊去,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可是他終究沒有動,因為他實在沒有資格,用搶奪來的東西去在她心頭再劃上一刀!
終於看到她抬起頭來,眼裡是絕天滅地的仇恨與憤怒,如一把利刃一般,將他的心寸寸凌遲!
他強壓住心頭翻滾的劇烈痛楚,將那一口已經湧到喉頭的腥甜的鮮血強嚥下去,提一口氣,繼續做他認為應該做完的事,繼續用波瀾不驚的聲音緩慢而殘忍地說下去:“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家父說他很頑強,始終不肯離開。而且他離開後最初那一個月,我常常會在半夜裡囈語,就如他臨終的時候那樣,一直喃喃地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