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提起他在百貨公司裡看到的那些新奇淫巧的西洋小玩意兒,他說洋鬼子在這方面確實「巧奪天工」。
杜月笙微微的笑,他向身旁的一名聽差說:
「去把我那隻鳥籠拿來。」
聽差應了聲是,折身便向後走。嚴老九正在納悶,移時,那個聽差捧了只鳥籠子來,金光閃閃,籠架粟盂無一不備,幾可亂眞。籠子中間有一隻維妙維肖的黃鶯兒,杜月笙將鳥籠雙手捧過,送到佳賓們的面前。謝軍長和嚴老九定睛看時,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驚喊起來:
「咦,居然是假的呢?」
「一個外國朋友昨天送給我的小玩意。」杜月笙一面解釋,一面伸手去開發條,發條開足,那隻黃鶯一連串做著姿態優美的動作,牠會振撲翅膀,又能回喙啄脅,然後便引吭高歌,發出婉轉嚦嚦的鶯啼之聲。
「妙極了!」謝軍長讚不絕口,接下來便問:「這玩意兒上海有得賣嗎?」
「只怕還沒有,」杜月笙坦然的說:「我那位法國朋友告訴我,便在巴黎也只有這一隻,他是專為買來送給我的。」
嚴老九脫口而出的搭了一句腔:「不曉得要值多少錢啊?」
「法國朋友說,合起中國錢來,大概要值個五六百塊光景。」
謝軍長小心翼翼的從杜月笙手中,把鳥籠接過去,像個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把弄杜月笙側轉臉去,悄聲的吩咐聽差:
「還有一隻裝鳥籠的盒子,你去拿出來,等下把鳥籠裝好,送到謝軍長的汽車上。」
「不必不必,」嚴老九聽得清清楚楚,他想起了「君子不奪人所好」,趕忙雙手搖搖,加以攔阻:「謝軍長一定不會收的。」
謝軍長只顧玩他的鳥籠,這頭的對話一句不曾聽見,杜月笙壓低聲音回答嚴老九說:
「謝軍長不肯收,就託你替他做主收下。」
謝軍長玩夠了,把鳥籠雙手交回杜月笙,杜月笙遞給聽差,聽差拿到後面,裝好了盒子,先一步送上謝軍長的汽車。
三月之賭老闆擔心
只用了五六百塊錢籌碼,杜月笙這一寶押得旣靈且準,嚴老九把這件小禮物看得重如泰山,謝軍長逢人便道杜月笙做事漂亮極了。-要緊的是嚴老九和謝軍長交情實在深不過,兩年後謝軍長在前線督戰,身受重傷,被送到上海來治療,終告不治,嚴老九穿了白衣孝服去主持喪葬,杜月笙當然也是親臨執紼。
從此以後,杜月笙和嚴老九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嚴老九邀杜月笙到大英地界威海衛路一家總會里去搓麻將,前後歷時三四個月之久,他們湊好四個最理想的牌搭子:嚴老九、杜月笙、陸衝鵬和鄭阿塔,鄭阿塔是上海的金子大王,官名松林、綽號「塌鼻頭松林」,賭起錢來,脾味和杜嚴陸極為相投。
每天下午大概是三四點鐘入局,一場麻將打下來,多半要到午夜才散。四位大亨賭的輸贏相當可觀,一副四番自摸雙,一家要輸三千二百元,嘴子在外。他們打的是二百元的嘴子,自摸加倍,連莊時照數類推,第一副二百,第二副四百,要是連莊連得多,嘴子上的輸贏還不止三千二百塊。
四五十年前打的是老麻將,如今的中發白,在當年還是龍鳳與白板,花樣不多,番數不高,清一色三番,和四番滿貫,那得四喜、三元之類的大牌。不過,儘管如此,一擔米才賣兩三塊錢,他們的輸贏已足令人咋舌了。
每天都是張嘯林陪杜月笙一道去,不過他們並不同桌賭,那時候的張大帥,還賭不起這麼大的牌。他總是在輸贏少些的另外一張桌子上。輸急了時,他會怒目橫眉,滿口「媽特個x」。
兩三個月麻將打下來,杜月笙除了結交大英地界的許多好朋友,與此同時,他更把大英地界的情形,摸了個一清二楚。
黃老闆不曉得杜月笙用心良苦,只是躺在鴉片煙榻上,風聞杜月笙日夜流連大英地界,動輒上萬的豪賭不休。他以為杜月笙又犯了早年「脫底棺材」,
「野馬兒」的毛病,他很擔心,於是他暗底裡囑託沉杏山,請他萬勿聲張,去把杜月笙的麻將搭子之一,也是黃老闆好友的陸衝鵬請來談談。
陸衝鵬應邀前往,黃老闆把他請到「大煙間」,他自己繼續噴雲吐霧,請陸衝鵬歪靠在他對面。黃老闆抽足三槍,方才坦率的吐露自家心事。
他說:自己吃了一輩子捕房飯,而今年將花甲,已屆暮年,所以早把世事看淡,亟欲急流勇退,幸虧有絕頂聰明的杜月笙,替他挑起了外務事的沉重擔子,否則以他多年來所剏下的這個大場面,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