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是這個。”邊聽邊說:“真好聽,好聽極了。拍拍小手,妞妞也——”我感覺到她的小身子在使勁兒,她渴望說出她腦子裡的這句話。“妞妞也——也拍拍小手。”成功了。她自個兒又連貫地重複一遍:“妞妞也拍拍小手。”
接著她讓媽媽給她彈琴,說:“彈一個《生日快樂》。”聽媽媽彈了一會兒,她又想回自己屋裡聽音樂,便向媽媽告別:“晚安!”
然而,這個受她祝福的夜晚卻是多麼不安呵。就在當天夜裡,她徹夜不眠,被突發的病痛折磨得不停地哭喊掙扎。從她整夜張開的嘴裡,我發現了可怕的異常腫塊,次日便被確診為癌症擴散。
第九章妞妞小詞典(6)
'外外'
晚飯後,妞妞向我發出指令:去——門(出門)——走走——下(下樓梯)——外外。她要我帶她去戶外。
出樓門,我問:“妞妞,去哪裡?”她答:“河。”那是離我家不遠的一條運河,我帶她去過一次。我問:“我們去花園,行嗎?”她說:“行。”我抱她向宅際花園走去,一路上她不斷地說“園”。
“園裡有什麼?”
答:花——草——樹——狗狗。她在花園裡曾經撫摸過一隻小吧兒狗。
我給她摘一片樹葉,她立刻扔掉,似乎害怕這陌生的觸感。我說:“這是樹葉。”她重複:“葉。”不怕了,緊緊攥在手裡,一直帶回了家。
她躺在床上玩兒,我坐在床沿,她一點點蹭到我身邊,伸手摘去我的眼鏡,命令道:“走!”
“妞妞呀,爸爸沒有眼鏡走不了,你知道不知道?”
“道——知——道。”
她把眼鏡還給我,勾住我的脖子,繼續發令:“走!”
我抱起她,在屋裡轉悠。她不滿地哼哼,仍然說著“走”。
“去哪裡?”我問。
“去!”
“去什麼地方?”
“方!”
終於,她說出了她想要去的地方:“河!”
每聽到汽車馬達聲,她就說:“車。”可是,夜晚,當我抱著她在戶外散步,附近有一輛車啟動時,我問她:
“妞妞,什麼響?”
她答:“花。”
我明白她把“響”聽作“香”了。她沒有看見過花,也未必聞過花香,一定是從大人的話中知道花是香的。
“妞妞說的對,花是香的。”我誇獎她。
每回帶她去戶外,一出樓門,她就不住地自語:“外外,外外。”
“外外有什麼?”我問。
“人。”
“還有什麼?”
“人。”
幾乎總這樣重複。我們沒有教過這個詞,僅僅給她講過故事:“從前有一家人……”可她對“人”卻有這麼深的印象。在她的小腦瓜裡,“人”究竟是什麼東西呢?我猜想,那一定是陌生人的說話聲,是除爸爸媽媽和家裡人之外的一切人。
“想一想,還有什麼?”我堅持問。
她想了一會兒,說:“河。”
“對了,有河。還有什麼?”
她想不出來了。我提示:“樹。”她低聲重複,立即欣喜地大聲補充:“草!”
妞妞說話越來越連貫了。她要求:“去外外。”一會兒又說:“聽音樂。”我問:“聽音樂還是去外外?”她想了想,說:“不聽音樂了,快點去。”
我笑著罵她:“小搗亂!”她問:“為什麼?”
阿珍在一旁說:“天黑了,下雨了。”她說:“想辦法。”
戶外有風。“涼快嗎?”我問。她答:“涼快——舒服,舒服極了。”
院子裡在演節目,許多人圍觀。我說:“他們幹嗎呀。”她應道:“幹嗎呀,討厭!”
“妞妞,外外好不好?”我問。“外外好。家——家家好。”她答,自己把“外外”和“家家”對應起來,並表達了回家的要求。
我抱她出來時,她被路旁一根伸出的樹枝碰了一下。轉悠了半天,返回時,經過這個位置,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根樹枝。
到了家門口,她說:“家家到了,到家了,到家家了。”進屋,把她放在床上,她說:“這是家,在家了。”我暗暗驚奇她把副詞用得這麼準確。
清晨,我抱妞妞在院子裡散步。蟈蟈在叫,我問她:“什麼叫?”她遲疑了一下,答:“狗。”顯然她不熟悉這種聲音,或者說,不知道相關詞,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