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春見是沈英,自覺狼狽,連忙甩開他的手,微微偏過頭去,聲音已是略啞:“沈大人勿說這風涼話。”
沈英眸中有些許難解的意味,卻彷彿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心下略是慨然。
孟景春已是緩過神,正欲離開。沈英卻喊住她:“是皇上讓你去一趟御書房。”
孟景春仍是心有餘悸,一聽皇上傳喚她去御書房,瞬時覺得喉頭髮緊。她背對著沈英,身形單薄瘦小,看起來哪裡像十九歲即將弱冠的青年人,倒像是仍在書院唸書的青澀少年,還是何其乾淨無憂的年紀,卻已深陷朝局。
她轉過身來,面龐乾淨又有些發白,清麗非常,沈英瞧著竟愣了一瞬,卻連忙回過神,道:“這邊走。”
【零九】得相爺指點不易
孟景春一進御書房頭也不抬直接就跪了,皇上卻道:“起來說話罷。”
孟景春道:“微臣不敢。”
皇上笑笑:“你有何不敢的?”
瓊林宴敢缺席遲到,這麼大的案子敢當堂和刑部鐵案王叫板,上綱上線扣起大帽子來毫不含糊。
“微臣有罪,望陛下莫動怒。”
皇上不落痕跡挑挑眉:“你何罪之有?”
“微臣不該於殿上做無憑據的推斷。”
“你最後那些話,說得確實不該,按說是要罰,但念你頭次斷案不懂規矩便算了。”
孟景春一顆懸著的心放了放。
又聽得皇上道:“徐正達這回恐也未料到你會將矛頭直指魏明先,這會兒估計已嚇壞了。過會兒在衙門裡碰見,你還得好好寬慰他一番,免得不曉得該如何做事了。大理寺卿一職缺了一年了,你代朕告訴徐正達,若他還想往上走,就好好做事,敷衍是不行的。”
語氣和緩,但這等話竟然她這八品小吏轉告給大理寺少卿,實在有些過了罷?
孟景春低聲回:“微臣明白。”
“起來罷。”
“微臣”孟景春依舊埋著頭,聲音小得可憐,“還是跪著罷。”
一旁的沈英見她一副心知有罪假裝規矩後悔的模樣,真想伸手拎她起來。
皇上倒是無所謂,只問道:“今年十九了?”
孟景春點點頭,皇上卻笑說:“看起來年紀倒是很小,朕先前竟以為你不過與庭方一般年紀。聽聞你搬去官舍住了,竟還與右相為鄰?”
孟景春心說皇上如何什麼都曉得,便又點點頭。
“官舍伙食可還好?”
“感陛下洪恩,官舍伙食甚好。”孟景春肺腑之言。
皇上又瞧了一眼沈英:“你隔壁那屋子空了這麼許久,如今有人搬過去了,可覺得熱鬧些?”
沈英輕抿了唇,只道:“還好。”
皇上又將先前孟景春遞的那摺子拿起來,翻開瞧了一眼,扔給沈英道:“你教教他這摺子該如何寫。”
孟景春將頭埋得更低,沈英接過看了一眼,將摺子合起來,微微偏過頭與孟景春道:“孟評事不知這摺子要存檔麼?”
孟景春極其小聲地“啊?”了一聲。
“既是要存檔的摺子,便得小心寫。”寫摺子又非博功名,她寫這滿滿道理是要如何?反倒將案情棄之一旁,這哪裡算得上擬案折。何況,實在大膽,天子面前耍大刀,頗有刻意炫才的意味。
所幸皇上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倒說:“得右相一句提點,是很不易的。你有幸與右相為鄰,若有不明白之處,也可多討教,勿再一個人悶頭做出什麼不合規矩的事。”
孟景春忙不迭點頭:“微臣明白,當謹記教誨。”
“好了,你下去罷。”
孟景春頭也不敢抬,便匆匆忙忙退下了。
宮人將門關上後,皇上開口道:“這孩子倒是有幾分你剛入朝時的影子。只這些年,你越發收斂鋒芒,左右逢源,倒比朕先前預料得會做人。”
最後這話裡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沈英只道:“臣只恐盡不到本分,卻是萬不敢僭越。”
“如今說話也是愈發沒有意思了。”皇上輕嘆,“朕前些日子還思量,將你拔得太高太快,是否也害了你。”
不能奢,不能驕,不能懈怠,不能落人把柄,甚至,不能娶。
他是乾乾淨淨的一隻棋,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皇上又說:“那孩子往後在朝中想必會遇著不少麻煩,朕當真是老了”聲音竟像嘆息:“竟也惜才了。”
再造出一個沈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