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潛低頭看了看,不以為意地說:&ldo;哪有什麼女子,野貓抓的。&rdo;有人戲謔:&ldo;季淵,那隻野貓姓傅麼?&rdo;眾人鬨笑,裴潛亦笑,毫無惱色,繼續與眾人去踢蹴鞠。那人提到&ldo;姓傅&rdo;,魏郯明白過來。他早已經聽說過,裴潛十一歲的時候定了親,未婚妻是傅司徒家的小女兒。兩家都是世居長安的高門,合襯非常。魏郯沒有見過裴潛這個未婚妻,只知道她比裴潛小許多歲。可雖然裴潛不曾與他提及,魏郯卻知道裴潛對他的未婚妻很是喜愛,因為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小的桃符,正面寫著&ldo;潛&rdo;,反面,是一個&ldo;嫤&rdo;字。少年羽林的名冊終於張榜,魏郯的名字赫然其中,毫無懸念。父親很是高興,甚至提早給他取了字,叫孟靖。第一次到宮門巡守的時候,魏郯立在高大的門洞前,看到宮闕層疊,陽光穿過雲彩落在他的身上,只覺心中登時開闊。那輛飾玉垂香的馬車朝他馳來之時,也是這般光景。它穿過遠方的一重城門,車輪碾過泛著金光的磚石,如同雷聲暗滾。魏郯新當上軍曹,年輕氣盛,執意要查驗車中的人。引車的內侍很是不高興,說車內的貴女乃是太后召入宮中。正僵持間,車幃卻忽然開了。魏郯看到裡面那個頭梳總角的少女,愣了一下。那是一張精緻天成的面容,明眸如波,唇如英瓣。少女不慍不急,只瞅著魏郯:&ldo;你如今見到了,可放行了麼?&rdo;魏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讓開,又是如何放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車已經走遠了。&ldo;孟靖。&rdo;一位年長的羽林笑呵呵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ldo;那是傅司徒家的女君,太后疼愛得很,將來再見到,不可再得罪。&rdo;魏郯聽著他說話,想著的卻是別的事。那張臉,那般神氣,他總覺得在何處見過。魏郯冥思苦想,只覺答案呼之欲出,可他總是想不起來。直到走回家中,他看到角落裡那隻瓷瓶,幡然醒悟。市井中那個女扮男裝的小販,也是這般瞅著他,學著男子粗聲粗氣的嗓門:&ldo;身無百錢,不走長安。我這梅瓶,要賣一百五十錢呢!&rdo;魏郯自幼性情不羈,洛陽長安都被他走了個遍,別人嘴裡的奇聞,他常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可是那個傅氏女君的事,卻叫他思忖了好幾日。她出身高門,養尊處優,有太后那樣的姨祖母,有裴潛那樣的未婚夫。這樣一個女子,竟會喬裝改扮,到市井中販貨?生活所迫自是不可能,那麼,是愛好?魏郯越想越覺得啼笑皆非,世上有人好文,有人好武,有人好奇巧之物,有人好非常之事,但是一個貴女好混跡市井,他是頭一遭遇到。裴潛知道麼?魏郯好奇,卻並非多舌之人,無意戳破。嫤。魏郯想起裴潛脖子上的桃符,上面有這個字。此事之後,魏郯又見過幾回傅嫤的車。只不過,他沒有再攔,只是查驗通行信物,然放行。當然,車裡的人也沒有再撩開車幃來看他。&ldo;孟靖,有女子找你!&rdo;一日,他正從宮門換班下來,有人大聲對他說,停了停,補充道:&ldo;不是上次那位!&rdo;同僚的羽林郎們一陣鬨笑。魏郯無奈地瞪他們一眼,走過去,卻發現果然是一位陌生女子。&ldo;足下就是魏郯?&rdo;那女子手執紈扇,一口嬌柔又高傲的長安貴女腔調。&ldo;正是。&rdo;魏郯道,心中亦是疑惑,不知此人是誰。那女子藏在紈扇下的臉似乎笑了笑,將一方小小的物事遞給他,&ldo;這是徐姊姊託我給你的。&rdo;說罷,轉身走開。魏郯立在原地,開啟那物事,卻見是一塊幘巾。徐蘋。他這才想起那個頭簪著虞美人的女子‐‐他那位連婚約也不曾定下的未婚妻。魏郯的祖父與徐蘋的祖父是故交,兩人的婚事亦是二老之意。徐蘋與他初識之時很是害羞,魏郯入了羽林之後,雖不能常常回家,他們見面的次數卻多了起來。帝后常常在宮中與臣屬家眷聚宴遊樂,魏郯有時經過林苑,會發現徐蘋也在那些貴女之中,遠遠望著他,時而一笑。羽林中的同僚皆出身富貴,精於冶遊,對這二人的舉止,捉到了便笑上一回。&ldo;孟靖原來喜歡徐少府家那般的模樣。&rdo;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