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九面前,期期艾艾了半天,結結巴巴說了好久。
無非就是“教主那邊不好交待,請天王恕罪那一類的話。”
至此,狄九才恍然大悟。
修羅教的上層都知道天王與教主之間的關係,便是行走各地,哪一處的分壇主不把他當做教主的情人來看。雖是盡力服侍周到,卻從不敢獻美男美女以侍,便是看盡歌舞,也不過純為取樂,誰也沒想過獻美邀寵,誰也不覺得,天王會有這樣的要求,這樣的想法。
剛才那一聲“妙人兒”相贊,想是這位分壇主自作聰明聽出別的意思來了,趕緊去把這個惹禍的美人送走,然後來請罪。
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誤會啊,自己應該仰天長笑,若有心情就閒閒解釋幾句,若無興致,不妨裝作不悅拂袖而去,讓這個白痴在這裡坐立不安便是。
然而,在那一刻,他的感受,只有屈辱。
天王之尊也罷,位高權重也罷,他始終都居於教主之下。
各方弟子尊敬也罷,各地壇主畏服也罷,在他們眼裡,天王肯定是教主的人。背了教主,和別的女人好,這還了得,什麼人擔得起這個責任,就是拼死,也要勸住天王才是。
狄九想笑,卻發不得聲。
如果今天,坐在這裡的人是阿漢又怎麼樣呢?如果是教主大人,滿面欣賞喜歡地說出“妙人兒”三字,又如何呢?
那個美女當晚就會送到教主床上去的吧?
教主就是教主。
他與傅漢卿,其實從來不曾對等過。
無論他如何努力去做,無論阿漢如何無心去爭,一直一直,不能對等。
困在那修羅教的重重規則之中,不管他做過什麼,付出了多少,他都只能居於那個整天吃飽喝足睡大覺的懶豬之下。
他並不憤怒,只覺屈辱。
原來那段情人之約,使得他在所有人眼中,再不是獨立的人而只屬於某個人。
原來,那段情人之約,竟讓他失去了自由地喜愛美好之人的權力。
他不愛美色,他不貪床弟之歡,他根本沒想過自己要去另找什麼新寵床伴。然而,想不想是一回事,被別人約束監視控制不允許他這樣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那件事發生之後不久,不動明王找到了他,在那次並不算長的密談之中,他們達成了攜手的合作的約定。
這幾年回首往事,也曾自問,如果不曾有過蘇眉之事,他還會不會同明王合作。然而,每每自思,也每每自嘲。
為
了這個地步,還要為自己尋找藉口。
自私,殘忍,貪婪,狠毒,這一切難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嗎?
即使沒有蘇眉的事,他也一樣會與明王合作,最多,只是答應得沒有那麼爽快罷了。
當日他幾乎毫無思想掙扎地一口答應了明王,但卻還是頂住了所有的壓力和責難,堅持與傅漢卿共遊大半載,那些朝夕相處的時光,是他以一次次爭執,一次次利益交換中的妥協約定換來的。他還是不理明王以及其他下屬的非議,耗費巨資,建了琉璃之屋,燃了徹夜煙火。然而,一切一切,最終仍不會讓他刺出的那一劍有任何手軟。
至今,他也並不覺得自己做過的那一切溫柔算是愛,至今,他依然認定,那不過是可笑的假仁假義假惺惺。
然而,這樣的出賣,這樣的背叛,卻並沒有讓他立刻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權力和財富。
寶藏再龐大,也是一個有限的數目,而下屬與合作者們對寶藏的期待卻是無限的。修羅教的不變應萬變,讓他們再無可乘之機,而天下正道,甚至各方權貴們的貪婪和慾望,也成為無時無刻不威脅著他們的巨大隱患。
寶藏中的神兵利器並無太大用處,各種秘芨又因為傅漢卿的一番驚世舉措而讓他們這些把秘芨珍惜若寶的傢伙,如同小丑一般可笑。
一切的權力,一切的財富,都如沙上之塔,轉眼便會化為雲煙。
明王每每怒極,拍著桌子詛罵傅漢卿,那樣高貴出身的人,罵起人來,用詞之粗鄙難聽,比之市井蠻漢尤甚。
然而,面對一切的變化,一切的逆境,他都只是冷然而待。
這世間,本來就沒有一帆風順的事,這世上,也沒有什麼人,僅憑一次出賣,一點陰謀,就立刻鑄下永不動搖的事業。
他可以在傅漢卿全心對他時,刺出無情一劍,卻也可以在傅漢卿帶給他諸多壓力與煩惱時,不出半字惡語。
即使是在最艱難的那段日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