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儒生,正義清流們,對他的唾罵追究。
若說這一項罪名,定要加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加在身為自己這個舊朝老臣的兒子。早已滿手血腥的柳恆身上,代價才是最低。
柳雲濤搖搖頭。
這樣的道理,他自是絕對不會追上前去,去努力和秦旭飛分說。對於柳氏一族,這樣地結果,當然才是更好。
只是。心中終究還是有幾分感慨。自己服侍兩代先帝,永遠都能體貼上意的心思頭腦,現在,竟然會完全跟不上眼前的變化了。
紫辰殿外,圍了三四圈燕國士兵,看到他們大隊人馬來了,立刻一言不發地行禮撤退。
待得燕人都去得盡了,秦旭飛方怔怔望著紫辰殿的大門。低聲道:“阿恆,有些話。我需要單獨同他說說。”
柳恆沒有說話。
“我也有些事,想要問問他的兒子們。”
柳恆皺了眉。
“阿恆,相信我。”
柳恆終於長嘆一聲:“你小心些。”
秦旭飛點點頭,一步步走向紫辰殿地大門,站在門前。遲疑了一下。方才伸手將大門推開。
大殿裡,只是一片沉寂。只有黯淡的燭光,從門口搖曳著亮出來,隱約也映在窗上。
秦旭飛步伐沉重地走進去。
然後,反手將殿門沉沉關上。
夜風中,幾百兵士靜靜站在園子裡,卻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所以,那殿中突然傳來的尖叫,驚呼,哭喊,哀求,便越發地清晰,越發地刺耳。
而一個高亢的,瘋狂的,激烈而憤怒的聲音,突然拔高而起,轉眼就把所有地聲音壓了下去。、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以為你是大英雄,大豪傑!你光明磊落,你坦坦蕩蕩?哈哈哈哈!你不用得意!朕這個位子,不是那麼容易坐的!”
那瘋狂的聲音猛然低沉了下去,陰森森,彷彿來自地獄的詛咒:
“用不了幾年,你也會變成我……”
柳恆皺了眉,揮揮手,一眾親衛立刻飛快地退出園子去。
雖說這些人都是多少年同生共死,絕對信得過的下屬,雖說每個人都清楚今晚要做什麼事,並且人人都立了血誓,永不向外洩露一個字,但這些話,能少聽一句,還是少聽一句吧。
眾人都退得盡了,柳恆自己,也慢慢走到園門處,回首望著那陰暗森冷的大殿,卻終究沒有再往後退一步。
園門之外,遠遠跟來的柳雲濤皺了眉,在喊:“阿恆!”
現在,他為自己的這一個兒子擔心了。
這一個曾經總是與他作對地兒子,現在,陰差陽錯,卻已經是整個家族榮耀前程所繫,萬萬出不得差錯。可是,這個兒子,歷了這麼多年風霜,卻怎麼還是一樣的倔犟不智。
那個人是他地朋友,但也是他的主君啊。不管裡面現在發出任何聲音,他都是該遠遠避開,一個字也聽不到才是最好最安全。
然而,柳恆卻只是衝著父親笑一笑,回頭又向大殿那邊走近了十幾步。
距離仍是足夠遠的。只要他自己不凝神運功去聽,只要裡頭的人,不是扯直了喉嚨歇斯底里,他是聽不到多少聲音的。
他只是不放心,只是想要離他地朋友近一些。
偶爾,在夜風中,還是會有幾聲瘋狂地嘶喊隱約入耳。
“你來啊,你來把我千刀萬剮,出盡你這麼多年的惡氣啊!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
“三叔,饒了我,饒了侄兒吧,我什麼也不知道,對不起你地事,都是父皇,不,是那個老東西做的……”
“殿下……”
“王爺…“皇叔……”
“皇弟……”
“求求你,饒過我的孩子……”
紛亂的叫聲,紛亂的哭泣,紛亂的哀求,尤其是那些女人們無助的哭喊,讓柳恆心頭如墜巨石。
旭飛,你何苦。何苦非要逼自己面對這樣醜惡的一幕,何苦非要讓自己親眼看著,親耳聽著,再親手去扼殺那一個個的生命,然後,一生被這個夜晚所折磨。
那暗沉沉的大殿裡,有多少無辜之人。
秦王,還有那些爭奪王位,引狼入室的王爺王子們,還有他的兒子們,也許是該死。
可是,那些普通的姬妾呢?那些只是身不由己,被擄掠被採選而來,純粹供那些人發洩獸慾的普通姬妾呢?榮華權勢並沒有享受過多少,這一場宿命的殺戮,她們卻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