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一時刻,那個人……也來到眼前。
很善良天真的眼神,很親切和氣的笑容,彷彿永遠不會被罪惡沾染,輕描淡寫得把已經落到他掌心的光明奪走了。
不是不恨,只是不肯放縱自己被情緒所控制,冷漠地接受一切變化,冷漠地接受尷尬的新身份。冷漠地面對已經沒有未來可言的未來。
要有多麼殘忍的心,才能逼迫自己去面對,去接受,要做多麼艱難的努力,才能讓自己不失態,不瘋狂,不犯錯。
多年之後再回想,很多事,很多情緒,都已記不清了。
記得的,是那人再次來到面前時,輕飄飄替他解除了身上最大的枷鎖,卻也同時解放了所有的影衛。修羅教的天王,至此失去最後的一絲權柄,除了一個空洞的稱呼,再不擁有任何東西。
然而,那人又一次來到面前,又一次輕飄飄說。我不會管事,你來管,好不好?
多麼好,多麼妙地安排。
當教主的不愛瑣務,當天王的卻正好急切地需要一些事來證明自己。
當教主的可以偷懶了,當天王的也可以專權了。
多麼兩全其美的安排啊。
然而,那種被恩賜的感覺,真是讓人很難生起跪倒在地。三呼萬歲,謝主隆恩的感動啊。
可以被抬得上九重天,也可以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一切一切,不過旁人一念之間,一語而定。
這種一切由別人決定地悲涼感受。是支援著他這麼多年走過來,一直堅持著,不停步,不放棄,不軟弱,不回首的原因嗎?
其實狄九有時候,也不願多想多分析。
只是,以後多少次無聲地發誓,我命由我不由天,永遠永遠。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操縱我的命運。
把所有的仇恨和憤怒隱藏在漠然的表情之後。一路相伴,一路同行。觀查著這個奪走自己一切的敵人,為自己尋找著一切可能地機會。
然而,是什麼時候漸漸忘記了防備,是什麼時候,不知不覺,淡漠了初衷。
為什麼可以不自覺去替某隻懶豬,注意一些瑣碎之事,為什麼會不加查覺得在那人身邊。沉沉睡去?
那種悄然卸下一切盔甲的感覺,真是可怕。那種讓自己最柔弱最致命之處暴露出來的愚蠢真是可笑?
為什麼?為了那些天真到愚蠢的話語嗎?為了那些無辜到可恨的眼神嗎?
為什麼?為了他奪走自己的一切,然後又恩賜般交回自己一半嗎?
然而,很多事情不需要答案,感覺得到心靈一點點柔軟,看得到所有的堅持在一點點瓦解。聽得到心深處理智的呼號,想得到未來人生的悲慘和無望。
他費了多大的力氣去掙扎,他盡了多大地努力去對抗,那些苦難和折磨從不曾示與人前。然而,那一天,在他毫無防備時,那個彷彿永遠天真,永遠不懂旁人心緒的男子,微笑著對他說,做我地情人吧?然後列舉了一堆又一堆的好處,語氣仿如在賣一件貨品?
那一刻地震驚和憤怒是因為什麼,已經懶得再回憶了。記得的是,被拒絕之後,那人眼也不眨一下地,立刻去尋找另一個物件。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情人,這個情人是誰沒有關係,他可以做一個最好的情人,他所許諾的一切,他都能做到,任何人,只要與他達成了協議,全都一樣。
那麼,與其別人被選中,不如由我來吧?
當時想的是什麼?是不是,若有什麼好處,自然也該我得。
第一次的擁抱,第一次的承諾,第一次地歡好,自然都有著更深的目地,更冷的謀算,然而,那不也正是他要的嗎?
他要一個情人。
而他,需要更多的權利,更多的方便。
兩全其美,各得其所,有何不可?
當然,最初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到,這一場情緣,持續了這麼多年。
至今思來,這一場奇情,到底是緣是幸還是孽,狄九也一直不能判斷。
一開始,只不過是隨意應付罷了。這一場情緣真正堅定起來,其實還是從一起並肩對抗諸王的破壞開始的,再然後,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許多年一起走過了。
這樣漫長的歲月,就算本來是假的,漸漸也就真假難分了吧。
就算本來有很多謀算,但也會有偶爾的幾次,恍惚間忘記初衷吧?
多年前那個夕陽下的擁抱,不可謂不甜密。多年來共枕交眠時的安然,常會讓他以為,以前的噩夢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