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迄今仍沒有確切的解答。不過朱棣的經歷,在歷史上確有離奇巧遇之處:1045年坦麥能(Tamerlane)正準備侵犯我國,但卻在舉兵前夕逝世。中國的幸運君主因之避免了與世間最偉大的軍事領袖之一週旋;西歐之海上威權,則待到朱棣艦隊耀武於南海縱橫無敵之後,又經過若干年才開始出現;他之攻安南並交趾所留下來的不利後果,不在他生前暴露出來,卻遺患他的子孫。為什麼這些事在時間上如此巧合?我們不能置答。可是在已經發生的情事內,我們倒可以提出若干解釋:即朱棣之作為已超過他可以支付的能力,他的帝國接受了極度的負擔,已近乎破裂點,他的繼承人必須全面地緊縮,才能避免朝代之淪亡。
在此關頭需要特別提出的則是,朱棣的征斂只能因循他父親的規劃,得自農村經濟。而農村經濟既缺乏省區間的聯絡,又無各行業間的經營,於是籌措的辦法,要不是直接科斂,就是引用足以產生反效果的手段,有如將朱元璋辛苦存積的貯藏抽用,加緊添發紙幣,再不然就是平面地向下層加壓力,勤派額外捐輸,增添不給酬的工役。朱棣為人機警而有城府,也帶著幾分魅力,他經常在身邊役使著一群文學之士,他們將他的年鑑和施政的號令一再修飾,也算寫得令人動聽,只是皇帝的苛政既已施用廣泛,已不能全部掩飾了。例如各地的方誌即提及國都北移,多種賦稅之附加,平空地派上了800英里的腳費;工部的報告提及,工匠原應服不給酬的工役,每人每年只30天,而修建北京時,卻有整年不返情事;一個知府因反對額外科徵,被置放在一輛檻車之上押解赴京,由皇帝親自審訊;戶部尚書(財政部長)夏元吉任官20年,只因為反對漠北用兵,被朱棣監禁3年,直到皇帝去世才重獲自由。
現存的資料證實,鄭和準備航海時有權向沿海地區直接徵用人力與物資。這艦隊之出動雖也有商人參加,可是其被抨擊,仍是由於其缺乏利潤。鄭和最大船舶有甲板4層,內有家屬用之船艙及公用廳房,有些船艙內設衣櫃,亦有私人廁所,使用者持有鑰匙。隨行家屬包括婦女及孩童。雖有商人夾雜其間,他們並非個別出資經商。海船的往返,找不到一種不可缺少的商品作大規模的載運,因之其勞師動眾,更為人指摘。這些船舶所載出口商品為綢緞、銅錢、瓷器和樟腦,回程的入口商品有香料、珍寶、刀剪、油膏、藥料及奇禽異獸,此類物品可以增加宮庭生活之色彩,卻不適用於大眾化市場。即使胡椒與蘇木被政府使用當作文武官員薪俸的一部分,其價格仍不值得建造和維持如此巨大艦隊。鄭和所率領的軍隊雖在海陸戰役裡獲勝,可是一次戰役也可能死傷數千。另外南京之龍江船廠曾造大小船隻數千,所有的人力和物料全系向民間徵用,此更招民怨。
明宣宗朱瞻基
當朱棣於1424年逝世時,皇位由太子朱高熾襲承。不到一年,後者也相繼駕崩,接位者為第5個皇帝朱瞻基,當日不過26歲,他曾受極好的儒家教育,御前也有好顧問,在個人講,朱瞻基不乏對國事判斷的能力,在明朝皇帝之中可算難得。他的藝術天才與宋朝皇帝趙佶相比,尚可能較趙佶為優。今日他的作品可見於美國麻省劍橋的福格博物館(Fogg Museum)、堪薩斯城的勒爾生美術館(Nelson Gallery of Art)和紐約之大都會美術博物館等處。朱瞻基與宋朝優柔寡斷的君主不同,要是事勢需要的話,他既可以極端的強硬,也可能極具決心。
他登極不久,北方邊境的情形已相當的和緩,原因乃蒙古人分作東西兩支忙於內釁,已無暇問鼎中原。而困難的問題來自南方:朱棣之徵安南,至此用兵將近20年,休戰之日尚不可期,中國的資源與人力好像投入一個無底洞裡。朱瞻基登極時越南人又以游擊戰術大敗明軍,新皇帝派遣他手下能將帶著援軍前往,而戰局只有更惡化,援軍司令只能與越南人談判,讓中國文官和殘餘部隊撤回明境,而他在公元1427年回國即被拘押而判死刑。
國內全面叛變情形尚未展開,可是徵象已相當的明顯,長江三角洲為全帝國最富庶的地區,看來也最是當日危機四伏的地區。此中尚牽涉到一段法律上的問題,因為南宋強迫購買這地區內的民田,迄至朝代覆亡,所應付之價款並未付清,元朝有據之為公田,且更擴大了這地產的範圍。朱元璋建立明朝時,同樣的規避了法律與主權上的糾紛,他只稱此間人民在他登極之前曾支援過一個和他作對的地方首領,因之他以戰勝者的地位沒收了全部有問題的產業。可是他也未設局司掌管這帶田地,所謂租金也混同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