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聲音不大,講出來的話卻如冰錐一般刺進皇帝的心裡,讓他渾身的血液都跟著凝固了起來。
這無疑是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壓在皇帝心裡的痛處。
他不願意提起來,也不願意其他人在自己面前提起。面對東原進犯的問題,他始終像鴕鳥一樣,一頭扎進沙子裡,欺騙自己,更欺騙自己的國民。
太祖皇帝如何脫離東原控制一路西行,在這片原本荒蕪貧瘠的土地上開闢出一塊屬於自己的國土,嚴皇帝作為後人只是聽說,並不曾親身感受過。而做到嚴慈雍這一代,早沒有了當年開國元勳那股子豁出命去的闖勁。從被太皇太后扶持上帝位那一刻起,他就始終活在東原勢力的陰影之下,他眼中的先帝留下來的江山,是一座根基不穩,岌岌可危的空中樓閣,而他守在這樓裡,每日都如履薄冰。
嚴慈雍這樣的綏靖政策,在早年尚未執政的時候卻是不顯的。那時候他只是個為人坦率,心地純良,做事仔細穩妥的年輕皇子,太皇太后這才矮子裡面挑將軍選中了他。可太皇太后卻不曾料到,嚴慈雍被她一步步推上帝王的位子之後,隨著手中權利一天天大起來,眼界和魄力卻並未如她預料的那樣與日俱增,反倒是天性中軟弱的一面越來越被放大,每每遇到東原問題,他首先想到的必定是逃避。
所以先前朱慈義推行激進政策,試圖加速攻打西由的步伐時,嚴皇帝想著的不是如何加強邊防,培養出一支可以與東原硬抗的軍隊來,反倒是寄希望於左淇洋從東原偷偷押過來的朱恝寶做人質。而之後眼看著欣王失勢,不想著穩固軍心,奪回失去的邊境土地來表明自己的立場,反倒直一味拖著,一副得過且過的懶散樣子。再到了現在,一個辛紫這樣的小丫頭已經讓他嚇破了膽,連收留的膽量也沒有……
他從來只想著忍讓和妥協,卻不曾料到這樣的退步只能引得東原更加肆無忌憚起來。而如今欣王控制了東原上下,整個東原早已經不敢有人對他的立場和政策有任何異議,那他吞併西由只怕是遲早的問題了……
想到這些,嚴皇帝越發膽寒,太皇太后則更加恨鐵不成鋼起來。她當年怎麼就看走了眼,相中了嚴慈雍呢?
短暫的自責之後,太皇太后決定不再多想。已經落定的棋子便不能反悔,已經過去的事實也不可更改。唯有專注於今後的每一步,重新佈局,方能盡力扳回如今的局勢。
太皇太后眉宇間細微的變化嚴皇帝不曾察覺,他只自顧自握緊了拳頭,一番掙扎之後緩緩開口道:“東原那邊今後會如何,誰也說不準。可現在只要讓辛紫入京,朱慈義就必定會借題發揮,一舉攻破東邊防線,直達西京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既然事實擺在這裡,朕身為一國之君,就要替自己的子民著想,就不能坐視不管。”
明白了不可能改變皇上心意的那一刻,太皇太后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此時皇上再說什麼理由對她來說都是廢話,所以她再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讓人透不過氣的屋子裡,更不想多聽皇上說一句話,冷著臉任由皇后將她扶起來,對著太子說了一句“燁兒,我們走吧”,便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皇祖母……”
嚴慈雍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地喊了一句,知道踏出這御書房一步,太皇太后也就徹底與自己分道揚鑣,他不願意失去這位曾給過自己無數教導的老人家的支援,卻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立場,一時間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挽留。
太皇太后聞言卻是腳下一頓,並未回頭,只問了一句:“你說讓燁兒去皋祥,這話還作數嗎?”
不知道太皇太后這個問題背後的心思,皇上只能跟隨自己的心回了一句“君子一言”。
太皇太后輕輕點頭,離開了御書房。
回到了聖心殿,太皇太后任由沈皇后扶她在榻上坐了下來,反手握住了皇后纖細白嫩去削蔥根的手指,問道:“依著剛才御書房的形勢來看,我與皇帝以後怕是再難有站在一邊的時候了,你有什麼想法,只管現在與我說了便是。”
皇后垂了眼,略顯瘦削的面龐越發恬靜起來。
這問題終究是落到了自己頭上。
從太皇太后看到太子去御書房找了皇帝之後,先是在聖心殿偏殿坐著喝了會茶,之後估摸著時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叫上她一起往御書房去了。
太皇太后雖說多年不曾干政,皇帝卻常常主動來西宮詢問她的意見,所以想到太子可能有難處到了這非常時期,她老人家就算是心疼曾孫兒,破例去了東宮,這也是常情。
可太皇太后卻叫上了她。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