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心灰意冷的垂下雙手,嘴角突兀的溢位暗沉的黑血來:“你從未信我,我又何必再用一輩子來自欺欺人。與其日後眼見曹魏分崩離析,或者是你單騎飛馬浴血至死,我不如現在就求個解脫。我這一輩子只信過兩個人,他們卻都不信我。人生至此,何其可笑,何其悲哀。”程昱說到最後,舌底的劇毒已經完全在肺腑擴散開來,他最後看了夏侯淵一眼,直直朝前撲倒下去。夏侯淵腦袋一片空白,只憑著本能把程昱早已冰冷的屍體擁進懷裡,慘白的面頰上有一抹刺眼的猩紅掠過,他真氣內息在體內亂串,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來,昏倒在自己房間裡。
次日,整個許都人心惶惶。夏侯將軍和軍師程昱在私宅遇刺,一死一傷的訊息不脛而走。夏侯惇和張頜一起到宅邸裡去看夏侯淵,順道用自己的真氣幫他療傷:“族弟,昨天可看清刺客形貌?”
“哥哥竟也相信是刺客?”夏侯淵聲音沙啞,面色蠟黃,眼底暗淡無光,顯然對這個問題極其失望。夏侯惇無奈的搖了搖頭,埋頭把更多的真氣傳進夏侯淵身體裡:“我信或不信都於事無補。不管前因後果如何,結果已經避無可避。”
“是啊,他從來都是信我的,我卻不信他。”夏侯淵高高揚起脖頸,灼熱的眼淚重重打在夏侯惇手背上,片刻之後終於按捺不住,整個人都趴在夏侯惇懷裡哇哇大哭起來:“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我竟不信他,當初我也不信奉孝。他們都是為我死的,我這個罪魁禍首卻還毫無廉恥的活著。”
張頜彎腰把手心按在夏侯淵的發頂,陰柔的聲線十分縹緲:“生逢亂世誰人無罪?程昱不過是把某些事看得太真了,才始終放不開。不管你作何決定,我和你哥哥始終都是支援的。”
“儁義以後有什麼打算?仲德告訴我曹魏要亡斃了。”夏侯淵聲音很低,咬文嚼字卻極為清楚。
“前塵往事隨風破,我們不如效仿奉孝遠遁邊陲或能有一線生機,從此閒雲野鶴,炊煙阡陌,日後若有史官提起也不失為美事一樁,也算是為這日漸腐朽的曹魏留下了那麼點建安風骨。”
“幾年前,曹子健白馬青衣遊行江湖我還笑他痴。卻沒想自己充其量不過是朽木一根,又哪能及他之萬一,當真是糊塗至極。時至今日我生無可戀,只想隨仲德到九泉之下也算是了了他臨死時的最後心願吧,只是不知道這份信任過了奈何橋會不會變了味道。”說罷夏侯淵慘笑一聲抽出夏侯惇腰間的佩劍抹在脖頸上:“好哥哥,願我們來世還能再做一回兄弟!”
☆、第62章 祭靈
初春的清晨還帶著料峭的寒意,涼薄的霧氣從腳底騰起。
自出任丞相之後,曹操到底有多少年沒回過沛國的封地了,別說當地的豪族大佬們不知道,就是他自己也記不太清了。自曹操改姓夏侯起,這兩家的榮辱興衰早已何在一處了,饒是曹操心機再深,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長輩面容,也不免唏噓。
自陳留起兵到現在,唯有這次回來,他帶來的不是金銀財帛,不是高官厚祿,只有漫天的白素和暗沉的紫檀棺木。夏侯淵最終還是沒能和程昱合葬在一處,因為那毒藥化膚蝕骨,不到半日便把程昱清瘦的屍身融成一攤泥水連骨灰也未曾留下。悽婉的哀樂在薄霧之中穿行,滑過交錯的阡陌田園,直直落進曹操心裡,他禁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裡便丁點兒也容不下旁人了?
夏侯氏本就是當地望族,這次歿的又是嫡系,禮儀道場自然十分繁瑣。夏侯惇抱著弟弟的靈牌表情木然的站在香案前,隨著作法的道師反覆的跪下再站起。以他的武功只是這般跪靈的虛禮,當是十分輕鬆的可半個時辰不到,曹操察覺到眼前一慣挺直的脊背竟微微顫抖。張頜一身素白靜立在門廊處,親自接待著迎來送往的賓客,秀氣的側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道師們尖銳怪異的嗓音攪得曹操頭疼的像要裂開一樣。他抬手緩緩按了按額角,舉步朝內堂走去。
“文若,沛國的涼皮豆腐很有特色,祭靈時間很長,先吃點東西可好?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別餓病了。你就是不聽勸,安心留在許都不好麼?”曹操的聲音不大,抑揚頓挫之間有難以掩藏的疲憊。
荀彧原本正要喝茶,聽到曹操的聲音,煩操的把整個茶盞都擲到他腳下:“曹孟德,你可真是鐵石心腸,仲德走了我竟連送他最後一程的資格也沒有?仲德為人低調謹慎,從未有過錯,如今卻不聲不響的就這麼去了。你有過哪怕那麼一點點的反省麼?就算一塊萬年堅冰,這麼多年也總該捂出點熱氣來了,你當真是禽獸不如!你明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