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蘇玉芹探頭往江男身後瞅,走廊裡空無一人。
她矇頭轉向地問道:“你舅他們呢?”
說完,忽然反應過來,閨女怎麼找到這來了?
她沒說過在香格里拉,那?是她爸那面說漏的?
蘇玉芹立刻驚的瞪大眼,還急中生智地想:就說來試住免費的。
江男回身將房間門關上,說道:“我自己回來的,我舅和天宇還在瀋陽,我……”
我什麼,江男沒有說出來。
她抿了下唇,快速掃了眼房間,躲避她媽媽的目光。
當發現沙發上,只有蘇玉芹的皮包,屋裡再沒別的了,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深呼吸在調整自己。
蘇玉芹急急問道:“那你是咋回來的?坐的火車?這個時間,你說你一個小女孩,怎麼就能……”
“開我任大娘的車。”
然後,這隻開了兩盞檯燈的標間裡,看起來溫馨,但是當母親的,正在掄拳頭捶打女兒的後背,教訓孩子音調都變了:“長能耐了你?江男,你要是有個好歹,我還活不活了?”
“媽!”
江男吼完這一聲,淚珠毫無徵兆掉了下來,她又用胳膊極快地抹了一把,倔強地看向旁處,語氣平平道:
“我擔心你。
你都離婚了,姥姥家又不在這,就拎個包,自己跑到賓館。
你們是不是還打算等我回來,繼續扮演三口之家,還是一對要預備生二胎的好父母?讓我誤會你們感情很好,很放心說走就走?
然後接下來就該盼著我高考了吧,高考結束再和我攤牌?”
江男每說一句,蘇玉芹臉色越是僵硬,她那拳頭還舉在半空,心跳好像漏掉一拍。
“媽,秦雪蓮的事……”
蘇玉芹瞬間倒退一步。
江男說:
“是我笨,其實我有所察覺的。
可我僥倖,是希望您能一直不知道。
我以為,什麼都不清楚的女人,就會活的快樂一點。
我用我的方式,很累。
你用你的方式,裝的也很累。
媽,我們總覺得這樣就是對對方好,卻不問問,對方想不想要。
就像是您什麼都知道,早就知道了,對嗎?為了我,又是為了我。”
這回江男是怎麼也擦不淨淚,淚珠一串一串地掉。
她埋怨自己,上一世媽媽就是這樣,像大多數的女人一樣,為了高考的孩子,為了還沒成家的子女。
結果她回來了,到底幹了些什麼,在忙什麼,弄到現在,她媽媽還是為了她。
蘇玉芹慌張上前,她試圖要拽女兒的胳膊安撫,眼裡全是淚意,直搖頭道:“不是,男男,你聽媽說。”
忽然又說不下去了,蘇玉芹站在江男面前,大哭了起來。
她自責到無以復加,情緒很激動,還語無倫次的:
“閨女,是我們不好,再沒有比你活的這麼累的孩子,再沒有。
人家那孩子,只要好好學習就行,學好了,就是父母的寶。
你卻得為了我,看不該看的,做了些不該做的,跟著受罪糟心。
這些明明都跟你無關,是我們不好,男男,媽媽不好,我和你爸這都是在幹些什麼。
我離婚了,我還離婚了,閨女,媽更對不起你。”
蘇玉芹哭的,整個身體都抖,自己說了些什麼,估計都不太清楚,江男上前,一把抱住她媽,嘆了口氣。
其實她不太習慣這樣,不習慣這樣說話,也不習慣這樣抱著媽媽。
好多年了,沒這樣安慰過誰。
而重生回來這段日子,是仗著年齡小,插科打諢似的在逗蘇玉芹時,才會有摟脖抱腰的動作,像此刻這種狀況,她倒做不出來了,且不喜歡這麼悲傷。
因為所謂重生,她認為比同齡人多活了十幾年,多出來的,不是財富、不是人生經驗、不是閱歷,要不然怎麼會有那句話,有的人,活到八十歲也那樣。
多的不過是,隨著一年又一年,轉眼已是很多年,看物是人非、時過境遷,心靈就會隨著時間,被磨出一層厚厚的角質層。
那角質層,能讓她遇事麻木,歡喜和悲傷的表達,也不免顯得淡淡的,不輕易讓上年紀的人盡興了。
更關鍵的作用恐怕就是,任這個世間怎麼改變,似乎都不用太悲傷,因為她懂,丟失和得到的,最終只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