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各地賬目文案,王秀才伏在案上,眉頭大皺——只見賬目赤紅一片,筆筆驚心!
長安兩家出雲樓、三家蘭桂坊的掌櫃,連日來的意氣風發都已不見,臉色陰沉蒼白,嘆息不止。
“此事因我李家而起,非爾等之故,你們先退下,我自與大郎說去。”
後院,李行之如往常一般,在水亭納涼。伏首冰涼石桌,他心裡想著,今年過完年,要往哪裡去看看——甚麼三山五嶽、敦煌漠北,藏地雪原、十萬大山……思緒不由的,飄往雲端山澗。
卻是靜極思動。
突然又想到:西北戰事也不知如何,或許可以去見識見識大唐鐵軍之雄壯。
以他現在的武功,萬軍之中取敵首雖不易,但自保卻是無虞。
這時,一陣輕健有力的腳步聲打亂了李行之的思緒。
他耳朵一動,便明瞭來人是誰,“先生此來不知何事?”聲音自李行之口中發出,遠遠送入王秀才耳中。
李行之心中奇怪:他午休的習慣,李家眾人皆知,平日裡這時候沒人來打擾,也只有李霖芷那咋咋呼呼的小妞,偶爾胡鬧一番,也不知王大郎有什麼事。
心裡想著,傳入耳中的腳步聲略顯急促,李行之隱隱感覺,麻煩又來了。
王秀才依舊是瘦削身子,面無表情,膚色仍是發白,卻帶著些許瑩潤光澤。他站在李行之面前,手中賬簿輕輕一送,穩穩落在李行之面前。
“賬簿我就不看了,有什麼事,你說罷!”自從那幾日煎熬之後,李行之至今看到這些賬簿就頭痛。上一輩子,李行之數學倒是極好,回到唐朝,怕是沒人能比得過他,不過,這賬簿,卻不是一般人看的——大版潦草繁體,個十百千萬下來,就是一整行,然後還要從左往右一個個算,對於習慣了後世阿拉伯數字的李行之,不得不說是地獄中的煎熬!
“阿郎記得數日前被你打斷腿丟出去的程管事嗎?他是聚寶糧行主家猴聚寶派來的。”
“猴聚寶,他一個販糧的,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以前我也只道是個普通糧商,雖然有些手段,卻也不足為慮。不過,近幾日,我們李家行當多受打擊,這才讓我摸出些蛛絲馬跡。”王秀才看著李行之,頓了頓,繼續道:“此人明面是糧商,實際上,暗地裡控制的商行不知繼續,鹽鐵酒釀也有涉及,身後站著偌大一股勢力。”
“猴聚寶?這名字到有趣。”話說著,一個念頭在李行之腦中一閃而逝。
“沒想到我一杆子打出一條大魚出來!李家現在當真還是弱了些。”李行之輕輕嘆了口氣,“最近叫人看好宅子,以防某些人狗急跳牆。至於那些伸出來的爪子,你讓孫二帶些機靈的人去。”至於猴聚寶和他背後的人,李行之暫時懶得理會。畢竟現在兩方人都放在明面上,真要直接把對面的人解決了,到時李家,怕也要成為眾矢之的。…;
經此事一鬧,他方才外出遊歷的想法,再一次冒出,變得更加強烈。其實,若非老爺子念茲在茲,李行之早就收拾行當,離開這是非鬧處,尋一山水清秀處去。
李家雖尚弱小,但李行之手下勢力,在王秀才掌握下,幾年發展,早已遍佈長安,但有風吹草動,鮮有能瞞過其耳目;而孫二等人,幾年苦練,今日一動,便如兇獸出籠,嗜血方歸!
幾日後。
長安某處,小院幽靜,案上焚香,絲縷盤旋升上,禪意冥冥。案旁,一個碩大身影盤坐,,面露微笑,如廟中彌勒,和和融融,讓人不覺親切。
突然,一陣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傳來,本來甚有禪意的畫面,砰然碎裂!‘笑彌勒’眼中厲芒閃爍不定,最後又化作嘴角翹起,本來凝滯的笑容更勝,鮮紅嘴唇似血。
“什麼事?”明明和和軟軟的語氣,在匆匆而來的幾人心底,如驚雷震響!幾人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一片。
橙黃色溫暖日光照進院中,幽冷的寒到人心底。
“主人,出大事了!阿大、阿大他們,全都死啦!!”聲音淒厲難言,如黑鴉嘶啞。
話語未落,又有幾人進來,正聽到幾人的話,臉色慘然,“主上,那些兄弟,都、都只剩我們幾個啦!!”本來慘淡氣氛,更濃烈慘然。
此時,彌勒臉上笑容不見,本來盈盈飽滿的臉面,黑沉要的滴出水;一直咪咪的小眼圓瞪突出,如一頭髮怒的兇獸,咆哮著、擇人而噬。
下面的幾人,從未見過自家主上如此臉色。幾人額頭滴汗,卻只覺渾身發寒,驚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