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似有一個沉重的物體壓在身上。一個多月了,探溝雖然在不斷地加寬、加長、加深,但一直沒有任何新的線索,他回想起在大學課堂時,老師曾講解過如何劃分土層,辨別土色和土質,又如何確定定位關係等一系列考古手段。在西安、洛陽、鄭州的田野考古實習和北京郊區的大型、小型墓葬、遺址發掘,他都是按照老師的要求去做的。然而現在,自己同樣是這樣做的,也曾仔細地觀察過探溝裡的土層,並發現了有夯士的痕跡。已經說明這裡曾被掘動過,同時也證明探溝的位置沒有選錯。既然沒錯,又為何找不到磚隧道的痕跡?難道真的如那些“專家”們所指出的是“挖得太淺”嗎?他反覆回憶著探溝現場的情況,覺得他們的話仍然不能成立,隧道在這裡不會太深。如果這個探溝有什麼不足,那是寬度的問題,目前的探溝只有6米寬,而在券門處發現的隧道卻是8米寬……趙其昌思索著,窗外傳來“吧嗒、吧嗒”的聲音,天又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聲,使他本來煩燥不安的心更加緊張和焦灼。他穿上衣服,索性來到屋外,面對深遠幽秘的蒼穹,讓雨水點點滴滴地落到自己的身上和臉上。清涼的雨水擊打著他的面額,溼潤著乾燥的沾滿泥土的頭髮,感到分外愜意。沉悶焦灼的心在大自然的洗禮下,重新振作起來,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長噓一口氣,似乎看到了黑夜中傳來一絲亮色。
雨越發大起來,天幕中滾過陣陣響雷,閃爍的電光映照著寬大的雨簾,翻卷起片片金鱗。整個曠野被雷雨擁抱,天地融為一體。塵世的一切景物似乎已不復存在。
突然,一道刺耳的閃電切開迷濛的蒼穹,隨之滾過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大雨傾盆而下,整個宇宙似乎搖晃飄蕩起來。趙其昌迅即跑回屋內,對剛被驚醒的隊員大聲喊著:“糟了,快起來!我們的探溝……”
第二天清晨,雷雨過去,天地清新。工作隊員和民工們圍在探溝旁,望著半溝渾濁的泥水,一籌莫展。這時,遠處有人急匆匆地跑來,大聲喊著:“快去看,明樓的坐獸給雷劈掉了!”
驚訝、迷惑、愕然。大家飛奔到明樓前面,仰頭眺望,見明樓前簷右角上的石獸果然被擊落摔在地上。
觸景生情,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民工們一個個神情緊張,面對摔掉腦袋的坐獸,竊竊私語起來:“怕是皇帝顯靈了呢?這坐獸是給皇陵守陵的,陵沒守好,皇帝一怒把它給劈掉了!”一席話提醒了大夥:“這是不是皇帝對咱們的警告?”
“這是皇帝的鬼魂殺雞給猴看,說不定還有什麼事呢!”有人趁機煽風點火。
“皇家的陵墓怎好隨便盜掘,這差事咱得重新掂量掂量。”科學的考古發掘,一變成“盜掘”,自然要重新掂量一番了。
一個年長的民工,撲通跪在明樓前,磕頭作揖,痛說自己的“罪過”。
不到半日,一個更為可怕的訊息又傳到工地:看守定陵的谷水中被雷火劈死,張利被劈成重傷,已送到縣衛生院搶救……
眾人大譁。竊竊私語已變成公開的吵嚷、議論甚至詛咒。工作無法進展下去。趙其昌、白萬玉也像被拋進迷惑陣,不知如何面對眼前的一切。
更加滑稽和熱鬧的事還在不斷湧現。裕陵村一箇中年婦女,去草垛拿草時,突然倒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家人立即請來一位神婆,對其進行醫治。神婆見狀,並未驚慌,從腰中取出一根半寸多長的銀針,在口中沾些唾液,照準中年婦女的“人中”猛力扎去。銀光閃過,中年婦女怪叫一聲蹦將起來,然後撥開人群,向大街奔去,邊跑邊喊:“不是我的錯,定陵裡來了一夥人,要掘我的老窩,我呆不下去了,哎呀,救救我……”老鄉們見狀,說這是中了“撞克”(當地一種說法,意同中邪或鬼魂纏身),叫皇帝的鬼魂纏住了。
沒過兩天,工地上來了一個瘋老婆子,白髮披肩,披髮垢面,上身穿一件破爛不堪的桃紅色大褂,形同妖怪。她瘋瘋癲癲地在工地上來回遊串,見人就躬身作揖:“求求你們,饒了我吧,饒了我吧,不敢害人了,再不敢了……”大家一見,不禁毛骨悚然,民工們悄悄地說:“這叫狐仙附體了”。趙其昌見被她攪得無法工作,便率四名民工,前來驅趕,老婆子躺在地上,死活不肯離去,怪叫之聲令人心寒。大家見軟的無效,乾脆將她按倒在地,然後抬出陵園,扔入野地裡,並派兩人把守大門,以阻止她再次向工地“進攻”。
緊接著,定陵周圍的村莊,也不時傳來女人們中“撞克”和“狐仙鬼魂附體”的可怕訊息。一時間沸沸揚揚,老鄉們議論紛紛,民工們情緒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