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江子微微一窒,先是不明白芍藥的意思,當董婉珠翻譯完畢,她不覺臉色有些難看。然而最終還是窘著臉接過換了。天朝是上國,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天朝的皇帝比東洋的天皇的地位要高的多。更別說這位皇后殿下了。她雖然是將軍正室,也是有名號的御臺所,可在皇后殿下面前終究算不得什麼。她制的茶,皇后肯吃,就是極有臉面的事了。
江子優雅的挽起袖子,露出方寸玉臂,用長柄茶勺舀了滾水注入茶碗中。再用茶筅攪拌成泡沫狀。她的動作乾淨利落,彷彿帶著種舞蹈般的節奏感和飄逸感,十分賞心悅目。
浮霜微笑著注視著她,心境倒是被帶動的愉悅不少。
最後。江子以左手托住茶碗,右手五指沿著碗沿,輕輕轉了兩圈,將茶碗上的花紋正對浮霜。才跪地舉茶齊眉,恭敬的頷首送了過去。
浮霜接過茶碗,緩緩送至唇邊,品了一口,抬眼卻見江子臉上露出略帶失望的神情。
按茶道規矩,主客相敬。品茶的人接過茶應該也轉兩圈,將花紋對著獻茶人再飲。可顯然浮霜並不知道,又或者知道也不會這麼做,在她看來東洋人這種繁文縟節實在是沒有必要。就和她們的裝扮一樣令人匪夷所思。
頭一回見到前田江子的時候,浮霜差點被她臉上的妝容嚇到,刷的雪白雪白的臉和脖子,剃掉了眉毛畫出來的兩個黑蟬紋十分突兀,血紅的嘴唇總是緊抿著,即便是笑,也微微側臉癟嘴唇,因為一張口便能看到用鐵汁染成了黑色的牙齒;身上的衣服倒是極為奢華。卻顯得沒有內涵。繡著家徽的金紅色和服,上綴金箔,生是耀花人眼。
她的姿態總是很謙卑。彷彿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別人她是弱者。然而浮霜很清楚,總是示弱的人,往往要比強勢的人更加危險。
喝了半碗茶,浮霜將碗擱在了案上。開口道:“你遠渡重洋來我朝,總不會又是為了借糧的事吧?”
前田江子臉上微紅,頷首道:“敝國是小國,日道艱難。不過今歲卻不是為了米糧而來的。我們與海峽對岸的高麗有世仇,我母親的兄長,豐塵秀藏尊下曾經在高麗擁有一塊封地,四十年前卻被高麗國王李舜熙無故收回。由此引發了我國和高麗長達五年的戰爭。
戰爭初期,我們東洋佔據了優勢,不到二十天便攻克了高麗都漢城,隨後又推進到開城和平壤等地。可後來李舜熙卻向貴國求援,那時候還是謝家的天下,謝家皇帝派兵援助,結合高麗水軍,擊毀了我朝戰艦四百餘艘,屠殺了我東洋武士兩萬餘人。
天皇和我家將軍都難以忘記與高麗的仇恨,如今天朝已經是皇帝陛下的了,我們東洋準備二度征討高麗,為避免和天朝再生誤會,特由我代表將軍大人向貴國的陛下及皇后殿下您交涉,懇請貴國保持中立,不對高麗加以援手。”
浮霜聞言,心中冷笑,豐塵秀藏在高麗曾擁有封地?這種話拿來騙鬼的啊?別說豐塵秀藏出身平民,年輕時候還曾做過大名的小姓(孌童),就是他後來統一了東洋也只能任職關白(大臣的最高職位),而不是幕府將軍,便可以看出他身上絕對沒有源氏(東洋最傳統的貴族)的血統。這樣的人會在高麗擁有世襲封地?還不是開戰的藉口而已?
這些情報白羽早就用過密信送達了她的案頭,因此簡單的說就是,東洋曾經對高麗發動過侵略戰爭,由於天朝的插手宣告失敗了,此番再度開戰,想要獲得天朝的默許而已。
對於高麗和東洋,浮霜都沒有好感,一個是臥榻邊的跳蚤,除了訕媚和佔便宜什麼用處都沒有,嘴上尊稱一聲屬國又有什麼用?每年進貢的高麗參遠遠抵償不了天朝為其付出的援助銀子。一個則是海峽對面的破落戶,每每借糧都不還,自己還養不活自己的人口。
過去天朝對東洋沒有興趣的原因是因為海洋,隔著海峽,船隊受季風的影響作戰艱難,若想征討東洋付出的代價極高,遠不及那片貧瘠的島國所能帶來的利益,因此誰都沒有興趣衝他們開戰。可現在不同了,白羽的蒸汽船破除了帆船的很多弊病,海洋便不再是危險的領域,而成為富饒的牧場。天朝統一之後,海洋貿易勢必會成為重中之重。
而東洋作為一個海洋島嶼型國家,其艦艇可以隨意進入大洋。就相當於歐洲的大英帝國,不過是一個比荷蘭和法蘭西都小很多的島國,卻在遠洋勢力上遠勝其他陸地國家。
因此此時的東洋已經從貧瘠的小島躍升成為重要的良港。它的價值已經足夠為此發動戰爭,只不過東洋人目前還未意識到而已。
然而天朝卻不能再開戰了,起碼在短期內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