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瑄一窒,也覺得柳溪溪言之有理,一聲嘆息:“是二哥哥錯怪你了!”
揹負雙手佇立廊下,他遙望天邊雲層翻湧:“此事二哥哥自會查清,你且寬心,不必為此煩憂。此外,你最好還是把那個陸劍一忘了。已經過了這麼久,他還是杳無音訊,想必已不在人世。今日在蘭馨苑,你也看到了,家齊對你一片痴心,日月可鑑,難道你就不曾感動半分?”
柳溪溪啞然。感動?若是以前的紀雲璃在此,她或許會感動得熱淚盈眶,可這身體早已易主,如今她柳溪溪,不過一看客而已。或許會為安家齊的一往情深掬一把同情淚,但也僅限於此。各人有各人的人生,安家齊與紀雲璃有他們的故事,柳溪溪也有自己的心事。想起如黃鶴般杳杳無跡的陸劍一,柳溪溪心頭一陣刺疼,仿若刀剜針扎。
紀雲瑄見柳溪溪良久無語,臉上難掩哀痛之色,一聲無奈長嘆,拂袖離去。
雖然紀雲瑄已對外封鎖了訊息,可事關重大,對內並不隱瞞;更何況那日安家齊鬧出那麼大動靜,各種流言蜚語就像瘋長的野草,在紀府內四處蔓延。柳溪溪很快察覺出了異樣。與她剛入府時眾人的滿腔熱情截然相反,如今個個雖對她仍彬彬有禮,態度上卻疏離客氣,看她的眼神,更是隱含了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蔑視。
除夕合歡夜,炮竹聲響,絲篁鼎沸。熙恩堂內,一人一席,酣宴正歡。席上觥籌交錯,和樂融融,但柳溪溪卻在這一團喜慶的氣氛下感到壓抑與憋悶。眾人把酒言歡,語笑喧譁,卻皆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任她獨坐一隅,似牆角被人遺忘的雜草。
紀府老爺紀崇霖端坐首位,舉杯暢飲,眼風掃過角落裡的柳溪溪,臉色雖無波無瀾,眼裡卻快如閃電地飛過一抹痛色,有憐惜,有悲痛,有遺憾,更有毅然放手的決絕。杯傾酒盡,放下琉璃杯,紀崇霖已換上一副慈父面孔,笑意盎然,喜看兒孫歡聚同堂。
一盛妝豔服,滿頭珠翠的少女娉婷上前,盈盈下拜:“父親母親在上,值此新春佳節,女兒恭祝父母年年有喜,歲歲平安。今日家人得以團圓歡聚,女兒不勝欣喜,剛好近日習得一曲《喜平樂》,正好應景,女兒願露拙獻琴一曲,為家人添興。”
柳溪溪凝目望去,眼前這位正是她的庶出妹妹紀雲瑤,為紀崇霖的侍妾孫姨娘所出,年紀只比紀雲璃小了三個月。只見她綠鬢纖腰,體態婀娜,五官不見如何出色,但聚在一起自有一股嫵媚風流,勾心撩魄。
紀雲瑤話音剛落,坐在柳溪溪下首的一眉清目秀的男孩,也是跟紀雲瑤一母所出的弟弟——紀雲修脫口而道:“四姐姐這是怎麼了?三姐姐已經回來了,你這不是班門弄斧嗎?”
紀雲瑤回頭,狠狠地剜了紀雲修一眼,眼光轉到柳溪溪身上,一道輕蔑的微光一閃而過。她轉瞬換上一副笑容,曼聲說道:“瞧我這粗心的,倒把三姐姐給忘了。若三姐姐不嫌棄妹妹笨拙,不如我們姐妹合奏一曲為眾人助興?”嘴角雖彎著,笑意卻不達眼裡,冷冷的眼光裡隱隱帶著挑釁。
柳溪溪一怔。她哪裡會什麼古琴?前世倒是學過六年的小提琴,可這也跟古琴不搭界呀。有心推辭,紀雲瑤臉上的輕視又叫她莫名火起。
正沉吟著,忽聽上首傳來紀崇霖威嚴的聲音:“三丫頭此番涉險歷難,身心俱憊,眼下剛剛回府,還是讓她多將養些時日。你們就不要去叨擾她了。四丫頭,你且獻藝上來,若是彈得好,爹爹重重有賞!”
此言一出,堂上眾人神情百般變幻。紀雲瑤得意洋洋,立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斜睨柳溪溪,揚聲喚人拿琴。紀崇霖左下首的孫姨娘,面有得色,手中絲帕甩得四下飛舞,如開屏孔雀般炫耀自得。而坐於紀崇霖右首的紀夫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憤慨悲傷,哀痛失落,各種神色輪番交替,複雜難辨。她定定盯著柳溪溪,黯然沉重的眼神像一座山一樣壓得柳溪溪透不過氣來。
柳溪溪假借飲酒,低頭避開了紀夫人的凝視。淺斟慢酌,她心裡隱隱明白:在這個視女子貞操比命還重的時代,她一個被打上失貞烙印的女子,已然失去了與安王府聯姻的作用,如今對於紀府而言,她不過一顆棄棋而已。
熙恩堂內燒了地龍,屋角又燃了十來個火盆,烤得室內溫暖如春。柳溪溪卻覺得陣陣發寒,涼意從腳底一直瀰漫上來,延伸到四肢百骸。她不明白,紀雲璃的父母對紀雲璃難道就沒有一點舐犢之情嗎?那日初初回府時,紀老爺和紀夫人眼裡的慈愛和欣喜都不像作假,難道說,他們愛的只是紀雲璃身上未來的安世子妃的光環,而不是她這個實實在在的人?想起前世父母對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