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也就沒什麼話好說,於是,他在家中妻子過世之後,姬妾寵婢竟不下十數人。
然而,如今李禕貶官衢州,杜士儀接任之後,用了來聖嚴和其他幾個人,唯獨葉文鈞這個掌書記卻無人理會,而李禕也並未帶他這個掌書記前去上任,他自是心情極壞,連日都在家中喝悶酒。甚至就連往日最得他寵愛的幾個姬人和婢女前來安慰調笑,他都一概不耐煩地把人趕了出去。這會兒城中閉門鼓已經擂響,他照舊一杯一杯灌得酩酊大醉,醉眼朦朧之間,他依稀看到緊閉的書齋大門被人推開,緊跟著進來了一個身旁佩劍的高大將軍。
隱約認出那竟然是早兩天就應該離開了靈州的信安王李禕,葉文鈞頓時打了個激靈,渾身酒意一下子都給嚇沒了。他用手使勁撐著一旁的憑几,這才沒有讓自己滑落癱軟下來,但聲音中卻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顫抖:“大王……大王怎麼回來了?”
“不怕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看到我就怕成這個樣子,難不成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不不不,我怎麼敢……”葉文鈞慌忙連連搖頭,待見對方冷笑一聲,毫不理會自己,他頓時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他很想努力思考一下此刻的情景究竟是怎麼回事,可他酗酒已經並非一日,腦子早就被酒精給麻醉得不好使了。當他突然聽到一聲機簧響,看到那形似李禕的人大馬金刀地坐下,隨即竟然從劍鞘中緩緩抽出了那把寒光湛然的寶劍,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劍身,他終於再也抑制不住心頭恐慌,頹然倒在了地上。
“大王,不能怪我,真的不能怪我!是洛陽有信使來,說是惠妃想要更立太子,說是壽王比太子更得陛下聖寵……大王想想,你立下多少功勞,可每次所得的賞賜才多少,不止是咱們這些親信,就連朔方軍中將士都常常不服氣……我是替大王不甘心,所以想如果有了定立東宮的功勞,大王一定能夠入朝拜相……大王,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我就是仿照大帥的筆跡寫了一封回信給武溫昚,我真的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
葉文鈞越說越是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到最後竟是伏地痛哭了起來:“如果早知道武溫昚會是如此下場,我怎會有那個膽子!嗚嗚嗚……大王,我對不住你,我真不是有心的……”
坐在那兒的虎牙聽到這連番哭訴,不禁暗自咂舌。他不過是按照杜士儀的吩咐,先行進門來試著詐一詐葉文鈞,沒想到甫一露面,酩酊大醉的葉文鈞就叫起了大王,而後他裝模作樣質問了一句,此人就一股腦兒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吐露了出來。可到這個份上,接下來的戲該往什麼方向去演,他就完全沒成算了,正想著是否就此拂袖而去,他就看到大門再次被人拉開,卻是杜士儀自己走了進來。這節骨眼上,他委實有些不知道是該上前見禮,還是繼續扮他的李禕。
而葉文鈞並沒有發現屋子裡多了一個人,而是自顧自地懺悔謝罪,到最後整個人都蜷縮成了一團。當他感覺到有一隻手猛然間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時,他只覺得整個人都一下子僵了,直到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口口聲聲是不甘心信安王功高賞薄,你就不曾想過寫了這麼一封信後,你這個掌書記也可能因此飛黃騰達?”
“我……我沒有!”本能地嚷嚷了這麼一嗓子之後,葉文鈞便絮絮叨叨地說,“我怎會是為了自己……若無大王,我還只是一介科場落拓士子,還在兩京孜孜不倦考取功名,怎會受到諸將禮敬,百姓稱道,不是的,我都是為了大王,不是為了自己……”
他反反覆覆唸叨了很多遍,直到嘴邊突然有一個杯盞湊了過來,強行給他灌下了什麼東西。他只覺得一股又酸又澀又苦的東西在整個口腔中蔓延看來,頓時生出了深深的恐慌。難不成,是李禕因為他做的事而恨透了他,於是要鴆殺他作為報復?他越想越覺得可能,慌忙拼命抗拒,可不多時手足便被人死死制住,那不明液體透過喉嚨入了腹中,一時便彷彿火燒一般。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大王饒命,我只是一時昏頭,大王……”
求饒了好一會兒,他只覺得灼熱的腦際漸漸涼了下來,就連四肢百骸也彷彿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在四下流轉,就連迷離的眼睛也漸漸清明瞭起來。這一刻,他終於看清楚剛剛以為是李禕的將軍只是個衣著相仿身材相似的大漢,此刻那大漢取下了頭上的花白頭套,正齜牙咧嘴地獰笑著,而在那大漢旁邊,一個三十許的年輕人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儘管他只曾經在人群中隔了老遠張望過一眼,可還是認出了人來。
那是……那是新任靈州都督,兼朔方節度使,安北都護,關內道採訪處置使杜士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