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舉子們,多半神情緊張到幾乎僵硬,少數沒有的則是眉飛sè舞。就好比韋禮和張簡等人,說起此前行卷時去謁見李納的時候,這位考功員外郎那生硬的官樣面孔,便不禁嗤之以鼻。
“舉人不實,不過才貶沁州司馬,真是便宜他了!”
韋禮見張簡義憤填膺說著此事,便不動聲sè地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一下杜士儀,因笑道:“杜十九郎,這一次你又出名了!”
“只可惜是惡名吧?”杜士儀聳肩一笑,見韋禮笑得幸災樂禍,他哪裡不知道這傢伙在想些什麼。京兆府解試之後一場大案,肖樂死了不算,家產亦是充公不少給他修宅子。至於這一次吏部省試就更不用說了,也不知道是誰宣揚出李納原本打算將他杜十九郎置於末第,東窗事發後被天子一番痛斥,現如今由吏部實權貶到了沁州司馬這種閒職,算是倒黴到家了。
“我叔父說,杜十九郎你這人神了,誰碰誰倒黴。”韋禮笑眯眯地說出了叔父中書侍郎韋抗的原話,隨即卻又低聲提醒道,“可如此一來,吏部選官你可得多費些功夫。裴侍郎不是你同門師兄的從祖兄嗎?此次又是他署理張榜事宜,若這三年他都在吏部侍郎任上,你不妨多多走動。”
“多謝提醒了!”
尚書省都堂唱第,乃是開元年間省試由吏部考功員外郎知貢舉,而試場設在尚書省都堂時的特sè之一。相較於擁在那一張黃榜之下看中與不中,這唱第顯然更加富有鼓舞和刺激的效果。此時此刻,數百名省試中過三關留到了最後的舉子們雲集於尚書省都堂之外,一個個異常眼熱地看著內中一名胥吏從吏部侍郎裴濯的手中接過那一卷榜單,待到了門口處,由另一個胥吏相助長長展開,這才從尾到頭高聲宣讀了起來。
“開元八年進士科乙第……易州張放!”
“幷州柳吉!”
“河南府竇先真!”
之所以從尾到頭,同樣是為了增加人們的期待感。這一個個名字念下來,中第的不是喜極而泣,就是情難自禁地低吼一聲以抒發心頭喜悅。至於還未被唸到名字的,則是以更大的期冀等著剩下的一個個名字。畢竟,倘若能排在更前列甚至甲第,那就簡直是完美了!而在這一片死寂中夾雜著一個個歡呼的氣氛之中,就連出身世家的韋禮,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緊張來。
李納那兒還好打聽訊息,可今次署理此科張榜事的乃是裴濯,那老傢伙極不好打交道!
這時候,他就只聽一旁傳來了杜士儀的低笑聲:“落去時,兩兩三三戴帽子。ri暮但候吟一聲,長安竹柏皆枯死。〃
這幾句一出,幾個京兆府等第的舉子全都一時納罕,可眾人都是心思敏捷之人,很快就明白了這意思是說落第舉子出省門時的懊喪,一時都笑了起來,緊張之感大減。此時此刻,就只聽上頭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宣州張簡!”
剛剛還在和眾人一塊偷笑的張簡一下子便懵了。蹉跎長安數載,去歲一朝得京兆府等第,今年雖是躊躇滿志赴省試,可眼下真的得中,他卻怎麼都難以擺脫那說不出的虛幻感。直到接下來連報出的三個名字,都是和他同科京兆府等第之人,那兩位一時忘情,摟著他的肩膀使勁搖晃,他方才醒悟到自己不是在做夢,腳下竟是一下子虛得直髮軟。
須臾已經是報了差不多三十個名字,按照往年經驗,一科也就是二三十人,此時此刻,原本已經輕鬆下來的韋禮也不禁表情凝重。尤其是身側又有四個同伴一舉登科歡欣鼓舞,他不禁舔了舔彷彿有些乾裂的嘴唇,低聲說道:“不會真的yin溝裡翻船吧?”
話音剛落,就只聽京兆府韋禮的名字被那唱第的胥吏高聲唱出,那一瞬間,平素還笑過別人考進士患得患失的韋禮忍不住腳下一個踉蹌。倘若不是杜士儀在旁邊攙扶了一把,他幾乎也要站不穩了。還不等他尷尬地側頭道一聲謝,就只聽耳畔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潞州苗含液!”
杜士儀聞聲亦是往苗含液那邊看了過去,見其面上殊無喜sè,他不禁為之一愣,待到須臾又是四五個名字,身邊又是一片強自壓抑的歡呼,他便醒悟了過來苗含液的懊惱,恐怕在於不得狀頭。而就在此時,那唱第的胥吏竟是頓了一頓,就在大多數人都認為今次唱第已經結束,甚至有落第舉子唉聲嘆氣預備轉身往尚書省門外走時,卻只聽得這胥吏一下子提高了聲音。
“接下來,是今年進士科甲第!”
“甲第,竟然今年真有甲第!”
一時間,下頭頓時議論紛紛,尤其是苗含液側頭看了杜士儀一眼,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