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恭畢敬地說道:“陛下,臣今日才回京,已經向尚書省送了奏疏。正因為不知道何日可以面見陛下,所以臣便瞅準了大將軍回私宅的空子,想著探探口風。畢竟年底正是徵收江淮租庸的最後關頭,臣不能在長安停留太久。”
李林甫在旁邊含笑不語,並未藉機煽風點火。他很清楚,天子的疑忌之心有多重。果然,李隆基對此不置可否,微微一頷首後便又向高力士問道:“自從朕敕令工部為你營造這座私宅之後,一直都不曾仔細遊覽過,你今日既是回來了,便給朕當一回嚮導吧。”
天子雖然來得突然,但高力士把韋堅和杜士儀全都悄悄送出去,這是完全能夠做得到的,可無數雙眼睛看到過他們進門來,他若是如此做,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所以,此時此刻天子的這個要求,他雖是心中把李林甫罵了個半死,但沒有任何猶豫便一口答應了下來。於是,當他領著李隆基和李林甫,還有個走又走不得的韋堅來到書齋外頭時,就只見門前的那個從者畏畏縮縮上來行禮。
直到這時候,李林甫方才終於開了口:“怎麼,裡頭有人?”
那從者不安地瞥了高力士一眼,這才低聲回稟道:“是杜大帥在書齋中小憩。”
第985章 水火不容
李林甫費盡心機把李隆基攛掇得微服出宮,蒞臨高力士這座私宅,便是瞅準了杜士儀先到,韋堅後來這樣的時機。此時此刻,確定杜士儀並未悄然離開,而是大喇喇地在這書齋小憩,他頓時大大鬆了一口氣,嘴角流露出了一絲陰狠的笑容。這笑容正在他身前的李隆基自然看不到,可高力士卻瞅得清清楚楚。那一刻,高力士在心裡發狠似的下了決心。
李哥奴,從今往後,我和你沒完!
“力士,你和杜君禮私交不錯啊?”
事到如今,李隆基此話一出,高力士也就索性開啟天窗說亮話。他看也不看李林甫一眼,恭恭敬敬地向天子說道:“陛下,之前京兆公杜思溫去世的時候,我曾經告假親自前去祭拜,因為我和他私交幾十年了。杜君禮是杜思溫最愛重的晚輩,因為杜思溫的緣故,我和他素來交往不錯。杜君禮待人以誠,絕非那些只看我深受陛下信賴而上門趨附之輩,所以一來二去,我倒是多了個忘年交。”
高力士連忘年交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分明打算力挺杜士儀到底,李林甫暗自嗤笑一聲,卻沒開腔。然而,這話在落在最後的韋堅聽來,卻無疑代表杜士儀和高力士的關係比自己認為的還要再深一層,登時眼神閃爍思量連連。
而聽到高力士如此說,李隆基不禁笑了笑。高力士和杜思溫的那些往來,他自然知道,就連杜思溫早年曾經為自己奪位奔走,卻從來不跳出來表功請賞,他心裡也是記得的,故而對這位當年京兆杜氏的領軍人物頗有好感。杜思溫當年大可將女兒嫁給他或者他的那些兄弟們,杜氏最終卻成了嗣韓王妃,其中關節他自是清楚。此時此刻,他便授意從者上前開門,帶著眾人一道進了高力士這書齋。
儘管是宦官的書齋,但高力士不像楊思勖勇武見長,他讀書極多,一手書法更是絕不遜於大多數大臣。這書齋中四面書架上竟是各色典籍,卷缸中斜插著各式各樣的卷軸,大案上文房四寶皆是精品。一邊書架旁的長榻上,一箇中年人閒適高臥,睡夢正酣,在這種沒人發出聲音的地方,那均勻的呼吸聲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以至於高力士不覺側目瞪著身旁那從者。
天子都已經駕臨了,為何不把杜士儀叫醒!
那從者在高力士如同刀子似的目光下駭然後退了一步,這才小聲說道:“杜大帥之前囑咐過,說前些日子四處求神拜佛,實在累壞了,在家裡也不得安生,好容易躲到大將軍這裡來能得個清閒,且讓他好好睡一覺再說,就算天塌下來……”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在眾人的炯炯目光下用更低的聲音說道,“就算天塌下來,長安城有的是能人志士,想必不用他頂著。”
嘴裡這麼說,可那從者自己清楚,杜士儀是這麼說過,可此前他躲懶離開了一會兒,等回來之後根本就不知道天子突然駕臨高宅,可這樣的緣由是不可能當面說出的。好在他這樣的理由彷彿取信了人,不多時,他就聽得彷彿是誰輕笑了一聲。
出聲發笑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林甫。他若無其事地出口說道:“杜君禮這話可是太小看自己了,連日以來,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稱頌他的滅突厥之功。要知道,此次兩路夾擊大獲全勝,河東節度使王忠嗣固然功不可沒,可杜君禮籌謀多年之功方才是最重要的。臣身為宰相,多年未有多少功績,實在是應該退位讓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