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又何止拔河。燈樓下耍百戲的,載歌載舞的,各sè藝人云集,其中不乏那寒光閃爍劍氣逼人的劍舞。然而,所有這些都比不上西市門口,那一座廣二十間,高百五十尺的巨型燈樓,就只見上頭彩燈無數,璀璨光耀,也不知道引來了多少讚歎和驚奇。杜士儀便和杜十三娘駐足觀賞了許久,卻只聽旁邊的人群中有人大聲說道:“這可是聖人命人特製的燈樓,擺在這兒以示與民同樂,普天同慶!”
“如今天下太平,這才有如此景象……”
“這才是君明臣賢的盛世氣象!”
在這種各式各樣的議論聲中,杜士儀見人流漸漸多了,少不得拉過杜十三娘身下坐騎的韁繩,示意她跟著自己折往別處。然而,儘管這一夜是火樹銀花不夜天,可畢竟不如後世四處燈火通明不虞路途擁擠踩踏,為防人多出事,他不得不帶著杜十三娘和隨從人等往人稍微少些的地方走。當他們一行人在一家地處稍稍偏僻的坊中酒肆吃了些夜宵,繼而又出來時,此時已經接近子夜,那無數彩燈之中,隨風卻是還飄來了一陣樂聲和歌聲。
“是岐王宅中的樂師出來了!”
上元之ri,諸王貴主之家,各出樂師馬上巡遊,以相競誇,這幾乎是不成文的慣例了。而對於喜好音律著稱的岐王來說,別的風頭不能出,這樣的風頭卻一定要爭個第一,就只見眾人紛紛讓開的那一條通道上,頭前四匹馬打著亮堂堂的琉璃宮燈,而後頭馬上則全都是錦衣華服的樂師,有的cāo琵琶,有的吹簫吹笛,有的於馬上敲擊羯鼓,但最引人注意的,卻還是當中一輛敞篷牛車上,站著的那個身擁重裘啟唇高歌的一個歌姬。那婉轉動聽的歌聲在夜空中激盪開來,竟是連原本喧囂的人群也安靜了。
杜士儀原本和杜十三娘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看著這一場難得的熱鬧,但見這一行樂人緩緩過去之後,後頭跟著的人中,卻是有一個最熟悉不過的,本待擠上前去,可看了一眼那洶湧人流,他想了想便彎下腰叫了赤畢過來。眼見這彪形大漢點點頭後當即大步過去,毫不費力地在人群中擠出了一條路,最終到了那一騎白衫人身邊說道了幾句,那白衫人立時把手中提著的一盞花燈提高了一些。
王維被赤畢攔下馬,回頭一看杜士儀那邊,認出他們兄妹都在,他便笑著點了點頭,卻只是用手指了指前頭。知道這會兒必然不可能越過人群會合在一起,杜士儀便帶上杜十三娘和其他人,順著坊牆邊上這一條路跟了上去。一路過了兩坊之地,王維這才脫身出來,身邊除了一個牽馬的赤畢,卻不見王縉的身影。兩人見過之後,杜士儀便詫異地問道:“王十五郎呢?”
第一卷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一百八十章罷相之由,仗義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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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呀,酒量太差,還要在岐王宅中幫我擋著人灌酒,現在正睡得人事不知。因這樂師巡遊大王看重得很,死活一定要讓我跟出來盯著。”說到這裡,王維便笑道,“當然,要不是你藉口歲舉在即沒了蹤影,大王的帖子早就該送到你面前了。”
說到這裡,王維看著那一行今次收穫了無數讚美的馬上巡遊樂師,隨即又輕嘆一聲道:“大王如今也只能在這種事情上頭爭個頭彩了。”
“王兄!”
這種話卻只有私底下說說,因而杜士儀見王維自嘲地一攤手,知道對方也知道言多必失,便不再繼續言語下去。他本想找些輕鬆的話題聊一聊,卻不想王維突然微微蹙眉,競策馬又靠近了他兩步。一時兩匹馬幾乎緊緊貼在了一起。
“既然在這兒遇著了你,有一件事我得對你說一聲。宋相國和蘇相國大約近一陣子就要罷相了。”
儘管如宋璟已經失了聖心的傳言一直都有,然而,宋璟剛直很少變通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幾年天子一直包容,更何況人還年富力強,杜士儀這個聽著姚宋二字都快耳朵起了老繭的,自然認為宋璟也許還有所轉機。因此,眼下王維透露的這個訊息,讓他頓時大吃一驚。
“是今夜……不對,如今已經過了子時,是昨夜元宵佳節,宮中在麟德殿賜宴時的一齣戲。你應該也知道,宋相國此前才剛下過令,如罪證確鑿者並不認罪,將一直關押,何時認罪何時審結開釋,今天那一齣戲,便是梨園二戲子在君臣上下面前以此為戲,道是獄中含冤難伸的百姓太多,因而以至於旱魃現世。雖是聊以發笑的一齣戲,但據大王說,聖人面上雖笑,臉sè卻不那麼好看。”
王維見杜士儀那些從者已經散在四周,只有杜十三娘佇立一旁,不虞有外人聽見,他便苦笑